老村长说着,将手里的拐棍摔在地上,随后,又很有喜感地捡起来一脸纳闷地问正在一边抹眼泪的王家老嫂子:“弟妹啊,别哭了!这人不好好的吗?你跟我们说说!这……这到底咋回事儿啊?”
王家的老嫂子听后,摇摇头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你问俺,俺问谁去啊!俺啥也不知道啊,哎呀,这一天天的,不是招灾就是惹祸,日子可怎么过呀……”
那女人说着,又习惯性地摆出一副哭天抢地的样儿来,众人见了,也都无可奈何,要是在寻常的事情上,她这一哭一闹,也就敷衍过去了,可,这人命关天的,总不能草草了事。于是,那村长大爷就拿出村干部模样摆摆手对她说:“诶诶诶,行了行了,有话就好好说,别来这套哈!这都什么年月了,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跟你说,现在我大兄弟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要是不解释清楚,等派出所的过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诶?大哥你这是什么话?这里有我什么干系啊?俺们当家的出事了,俺是受害者啊!”那女人说着,拍拍胸-脯显得异常愤怒,可这话说完,她又突然没了底气。
“你吵吵啥?好说好商量的不行是不?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年月!我问你,老王出事儿的时候,跟谁在一起的?是不是跟你在一个炕头儿上?啊?你听听大家都说什么呢?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老王这是让人下了药了!他最后一顿饭跟谁吃的?不也是你么?你说,派出所的人来了,能说着事儿是谁干的!”
村长大爷说着,用拐棍在地上敲了两下,看那表情,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思,可他这话刚一说完,王家的女人便不干了:“诶,我说村长大哥,话你可不能乱说,我们当家的跟我睡在一起是不假,可他最后一顿饭不是跟我一起吃的!他自己偷偷摸摸吃了那蛤蟆,能怨我啊!”
“蛤蟆?什么蛤蟆?”一句话出,大家全都注意到了,此时此刻,那女人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捂着嘴巴嘴惊恐状。
让她这么一弄,是个人就能看出不对,几个在村子里头有点威望的老头子上前逼问,那老嫂子终于顶不住压力说了实情。
不说大家也能猜到,这事情,肯定跟我们家老宅子里挖出的十六只金蛤蟆脱不开关系。
根据王家的女人的说法,那个来我们家买那几只蛤蟆的外地富商,姓金,原本就跟王大爷有点交情,这一次,对方之所以过来,还是王大爷在暗中牵线搭桥的结果呢。本来,说好了的,那古董贩子把东西买走,老王大爷在里头抽两分的水。
可是,谁也没想到,天上掉下来的外快也有人不要,一只蛤蟆两百块,都不能从我们家把那蛤蟆买走,那金姓富商察言观色,看出我父亲确实有难言之隐,在明知道更高的价格也无济于事之后,有心将这事情延缓两天,实在不行,再想想别的办法。
古人有一句话,叫无商不奸,在过去那个年份,老实人是做不了买卖的,所以,对方的话也是虚虚实实在探听口风。
可王大爷没怎么跟这类人打过交道,一听对方要走,就信以为真了,他连忙让那金姓富商再在镇上住两天,说自己过去想想办法,可两次过来,偷偷在私下里找我的父亲,我父亲,都百般推辞不肯相让,眼见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这老王大爷,终是起了歹心。
要说,王大爷这个人,平日里还算老实本分,可老实人也有不老实的时候,王大爷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还嫁到了外省,加上他本身就没什么正当职业,赚的都是死人的钱,所以,这家里过得,也是紧巴巴的。虽然吃穿不愁,可也只能勉强混个温饱。他总觉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该吃就得吃,我父亲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难成大事。于是,在私底下,他就替我们做了一回主,借着,家里没人的空当跳到我家的院里,偷偷地将那坛子里头的几个蛤蟆偷走卖了。至于,所得的钱,原本就藏在他们家的褥子底下。
要说这事儿,也确实不光彩,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老王家的女人喜欢没事儿跟人搓麻将,回来的稍微晚些,这女人回来,掀开被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发现了王大爷枕头底下藏着的钱,往上一翻,好家伙那么厚一摞儿!这下子女人就算炸了窝,连忙把老王大爷扯起来问他哪里来这么多的钱。
老王大爷平时就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见媳妇一瞪眼睛就说了实话。起初,老王家的女人听了很生气,揪着他的耳朵让他把钱给我们家送去,可老王大爷也是要脸面的人,加上,这事儿干得确实不光彩,所以,就支支吾吾不肯去。
后来,那女人也想通了,反正,坛子是从地里挖出来的,指不定原来是谁家的呢,偷了,也就偷了,没事儿就行,于是,这女人就将那点钱收拾收拾藏在了米缸里头,权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爱占小便宜,几乎是那个时代的乡下人共同的特点,这本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连老王家的女人自己都没想到,老王大爷卖蛤蟆的时候,留了一手:
原本,那罐子里头的蛤蟆一共十六只,可到交货的时候,老王大爷偷偷藏了一只,当时老王家的女人就问他是不是神经病,那么多的蛤蟆都卖了,留这么一个破玩意在家里等人找上门来?可老王大爷只是嘿嘿嘿地笑个不停,像是有什么很美的喜事似的,你再问他,他就说你一个老娘儿们懂什么!越说,还越来劲!
王家的老嫂子得了便宜,也就不想跟他在这事情上多拌嘴了,自顾自地把钱藏好了之后,就早早睡下,全然没想到,是这老头子嘴馋,留下这么一个能卖上上百块的东西,竟然是为了吃。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王家的女人总免不了顿足捶胸,摆出一副十分懊恼的样儿,说着老头子真是鬼迷心窍了,那玩意长得跟个“赖巴子”似的,有啥好吃的!
可听了她的解释之后,众人面露鄙夷,大家站在那里,就没有一个过来劝的。我们这里的人,虽然没什么钱,但是还算本分,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任谁听了都要啐上一口,这是家里快要闹出人命了,要不然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之一,知道了大体的经过之后,站在一边的我父亲也不愿意再问下去,看王大爷死不了了,就收拾东西跟四叔一起回家,因为四叔买了第二天的车票,所以,当天晚上家里宰了一只公鸡又在菜园子里头摘了应季的蔬菜,父亲母亲一通忙活,可是好好地弄了一桌子。
施法之后,四叔的气色不太好,看起来像是劳累过度,我很好奇他在屋子里头究竟做了些什么,吃饭的时候就开口问他:“四叔,你是怎么救的人啊?我看见老王大爷身上的画的东西鼓出来了,那些东西,好像会动啊!”
我这话说的,都是真实感受,可听我这么一说,四叔像是吓了一跳,他跟父亲对视了一眼,才一脸怀疑地看着我:“臭小子,你说什么?”
“你没听清么?”微微皱眉,我摸摸自己的胳膊又一脸无辜地重复道:“你做法救人的时候,我往里头看了一眼,我看见,你在王大爷的身上画了东西了,那些弯弯绕绕的符号,就东西像是鼓出来了一样,会动的。”
说完这话,我还象征性地比划了几下,可还没等四叔答话,父亲就用筷子拍了我的手背一下,厉声道:“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吃你的饭就得了!”
让他这么一说,我还哪里敢多顶嘴,虽然一肚子的不情愿,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疑惑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碗里,正嘟着大嘴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母亲放下筷子去门口,正看见,气若游丝面白如纸的王大爷给人搀扶着送钱来了。那些卖蛤蟆的钱,还有一些酬谢,都在里头。
此时的王大爷已经能走了,但是,面白如纸,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两家人隔着一道院墙住着,这么多年了,现在真相大白,也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正好当着村长老头儿的面儿把这段破事儿结了,也算有个交代。
王大爷说,他早年间就听说,在南方,有一种手艺叫“憋宝”,那是一种专门寻觅散落民间的珍异之物的秘术,很少有人知道。
上山下乡的时候,他认识一个南方来的年轻人,就是干这活儿的。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对这类东西有点了解,他觉得,这蛤蟆在地里头呆了那么多年,依然不死,这肯定是有蹊跷,于是下意识地将那蛤蟆当成了散落民间的“珍异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