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康民是被他三个女学生特意约出来的。
面对毕业,她们本是有很多遐想的。可是,在实习时,任秋风的一段话,把她们打动了。她们也相信老师的分析:中国,即将进入商品时代。可是,那个号称要打造中国第一商业王国的人,他可靠么?所以,她们把老师约出来,希望他给出出主意。
齐康民对他的三个女学生说:“先说,啤酒管够么?”
上官云霓说:“老师,你想喝多少都行,放开喝。你要喝多了,我们三个把你抬回去。”
齐康民推了一下眼镜,说:“那就好。我这人没别的嗜好,就好喝一点啤酒。既然酒管够,我是卖嘴的,你们不让我说,我也要说。中国是什么?对于世界来说,中国就是一个市场,一个很大的市场。当然,这个市场目前还不太规范,但慢慢会规范的……”
陶小桃说:“老师,你等一下,啤酒还没上来呢。”
齐康民说:“没事,我以话当酒。现在的问题是,要抢占先机。谁最先拥有了新的商业理念,谁就会成为中国的‘洛克菲勒,’成为中国的‘比尔,盖茨’。我现在要说的是,你们相信老师么?你们只要相信我,就应该相信任秋风。跟着他干,是没有错的。”
这时,啤酒上来了。江雪把一大杯啤酒放在老师面前,说:“老师,你喝一口,润润喉咙。”
可齐康民的兴致已上来了,他只是随意地端起啤酒呷了一口,连看都没看,接着就舞动着手臂说:“这个人,我用四个字来概括:极其优秀。我给你们说,我跟任秋风是少年时期的伙伴,是从打架、偷书开始认识的。他参军后,是干侦察兵出身,上过越南战场……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别看他是个军人,读书特别多。这些年,我们一直通信,他的认识,可以说一直是很超前的。我现在给你们讲三个有关他的细节,你们就知道这个人了。你们知道,他转业了。可在转业前,部队一直是想留他的。他原是正营(他的副团是临走时才提的,其实他早该提了),可当初人家要提他当副团,你猜他怎么说?”
陶小桃问:“他说什么?”
齐康民说:“他说,我没有做副职的习惯。听听,这话说的,有点意思吧?”
上官云霓问:“他就这么说呀?”
齐康民说:“他就这么说。第二,回来后,他要改造这个商场,需要资金。预算造了三百万,可人家银行行长不见他。你猜怎么着,他连续三天,在人家行长家门前站着,笔直地站着,就像旗杆一样,一站就是九个小时!……终于把那行长打动了,行长破例给了他一个小时的时间,贷款就拿下来了。再往下就不好说了,事关隐私,算了,不说了。”
陶小桃托着下巴,催促说:“说嘛,说嘛。”
其实,到这会儿,齐康民已经兜不住了,你不让他说,他也会说的:“他转业回来的当天晚上,就遇上了一件很糟糕、很尴尬的事。开了门,屋里有人,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遇上这样的事,任何人都是无法接受的。你们猜他怎么着?他一下子吐了,吐了后,只说了三个字:继续吧。尔:后,关上门,扭头走了。”
听到这里,三个姑娘一下子怔住了。上官云霓说:“真的?”
江雪说:“真的?”
陶小桃说:“真的呀?!”
接下去,上官愤慨地说:“太不像话了!”
陶小桃摇摇头,说:“太伤人啦。怎么能这样呢?足吧?”
江雪咬了咬牙,说:“无耻!”
齐康民说:“这也算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吧?你们想想看,这需要怎样的胸襟和气度?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干不成的?”
江雪闷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可是……”
上官问:“可是什么?”
可往下,江雪不说了。
就在这时,只听里边相隔几个座位地方,传出“哗”的一声,三个姑娘都站起身,扭头去看……可齐康民却小声说:“别看,别看。”
上官说:“怎么,里边打起来了?”
陶小桃“嘘”了一下,小声说:“不是,那女人是用酒泼了那男人一脸。”
齐康民也小声说:“别看了,那人我认识。”
一时,三个姑娘都回身望着他,上官说:“老师,你认识?”
齐康民小声说:“她一来,我就认出来了。好在她没看见我。她,她就是任秋风的妻子……”
于是,三个姑娘全都好奇地说:“是么?她长得怎么样?”说着,就站起要看……齐康民忙制止说:“这事关人家的隐私,都坐下,别看了。”
可就在这时,只见那个被泼了酒的男人,夹着包,悻悻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三个姑娘望着齐康民……齐康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片刻,他小声问:“那位,女士呢?”
陶小桃也小声说:“先是哭了一阵。这会儿,还在那儿趴着呢。八成是喝醉了。”
齐康民说:“喝醉了?要是这样,我就不能不管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算是任秋风的妻子……这样,咱们一块,把她送回去吧。”
不料,江雪首先反对,说:“看她那德性,我不送!”
上官也说:“这样的人,我也不去。”
陶小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老师,我们跟她又不认识……还是你去送吧?”
齐康民脸一沉,说:“我还是不是你们的老师?都去。我一个人去,她醉成那样,说得清楚么?”
不料,当齐康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拍了一下醉酒的苗青青,苗青青却突然站起来了,她看都没看老齐,只说了一句:我没事。就直直地朝洗漱间走去。
当苗青青从洗漱间走出来的时候,虽然身子仍有点摇晃,但她们对她的鄙夷,陡然间就少了许多。
苗青青的确是有修养有品位的人。她虽然吐得一塌糊塗,仅是在洗漱间略微地擦了把脸,拢了几下头发,人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她的矜持、优雅、镇定,就像是天然的。她挺挺地走过来,脸上微微笑着,对齐康民说:“对不起,老康,添麻烦了。”
齐康民有点不知所措地说:“你没事吧?这,都是我的学生。”
苗青青再次颔首示意,这时,她身子已有些站不稳了,可还是说了句:“谢谢……”可是,她话未落音,微笑还凝在脸上,人已慢慢倒下去了……是呀,为了体面,她已经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
众人忙围上去,见她已昏厥过去。摸摸,还正发着高烧!就手忙脚乱地把她抬到沙发座上……陶小桃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可她已经不能张嘴了。这时,齐康民搓着两手说:“这咋办?这可咋办?”
上官云霓先是掐了苗青青的虎口、人中,尔后指挥着众人把她放平,让她平躺在沙发上。这时候,才回过身说:“什么怎么办?送医院么。”
齐康民这才想起来,说:“好,送医院,送医院。”
当他们把苗青青送到附近医院的急救室之后,齐康民挠挠头,对三个女学生说:“这怕是得给谁……说一声吧?”
上官马上说:“我去,我去吧。”
立时,江雪和陶小桃互相看了一眼,她们马上就明白了那个“……”的具体含意。这么说,上官她,已下了决心了。
可上官云霓却没有让她们来得及猜疑,上官话一落音,就快步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