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真的是鬼……有期哥哥这个乌鸦嘴,说有鬼就真来鬼了!
巢湖上猛起的冽风将本平静的湖面卷起惊涛,带起冰凉的水花打在腿脚,寒意浸人。
悬在巢湖上空的女鬼,含着的笑意让人颤抖;狂风乍起,带着哀鸿鬼鸣!
有期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定住自己颤抖的腿:“溯沚姑娘莫怕,只是个鬼而已,我想只要好好交涉,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怯怯地退了两步,手中正攥着那个珍珠佩,几乎要拧出汗来。
“小哥,给姐姐让开。你俊是俊,不过姐姐对你没兴趣哟。”女鬼似是笑吟吟地说着。
她广袖一挥,她手中隐现出了忽明忽暗忽合忽分的鬼气。那暗色的鬼气,只消看一眼便叫人沉沦,耳边嗡鸣的尽是哀鸿遍野的凄凉之声。
怨声、哀声,缭绕在耳边,好像要将周围的游魂都引来!
有期一甩脑袋,摒弃了这些迷惑事物,上前便作揖道:“姑娘,你戾气深重,怕是已逗留人界许久了吧。就不惧有朝一日受不了阳气,而落得魂飞魄散?”
女鬼悬浮着愣了愣,手中的鬼气稍有减弱:“小哥,姐姐以后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再不让开,姐姐可就生气了哦。”
她怎会对溯沚姑娘如此感兴趣?
有期下意识回头去,稍稍安抚着这个担惊受怕的小妮子。溯沚看过来,可一瞧见上面那狰狞的女鬼,吓得头都不敢抬。
他皱眉,又道:“虽与我无关,但若是姑娘魂飞魄散了,这也是姑娘不愿得到的结局吧。再等两月便是端午,阳气最盛,姑娘脱离巢湖,还有什么可保姑娘周全?”
想不到有期哥哥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见那姑娘似乎有所动摇,他更是说得起劲,不知不觉竟掉起书袋:“《葬书》有云,‘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姑娘倚靠巢湖之水保得修为实属不易,但鬼界才是鬼应去的地方,再逆行天道,逗留阳界,怕是鬼界会有所怪罪,于姑娘也百害无一利……”
“小哥,你说够没有?”女鬼手中的鬼气倏然又蹿了起来,“姐姐我只问一句,你让不让开?若是不让,姐姐可以先把你的魂魄送入鬼界!”
有期蓦地哑然,皱着眉头嘟囔着:“不对啊,书中说,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怎会如此,难道书中所说有误……”
“有期哥哥,我求你别再添乱了……”溯沚一把将他扯到一边去,双手胡乱在空中回转聚灵,薄弱透明的灵力在指间缠绕,是一副要开战的架势。
枉她还叫他哥哥,他可不见得真的保护得了她。
那女鬼手中鬼气上下一浮,变作丝丝缕缕飞旋而来!
溯沚忙将这些毫无章法的灵气揉在一起,聚出一个小小的灵球,小手指在灵球的中间一点,这灵球便领了她的命令,也旋即冲了上去。
只是当灵球与那鬼气相撞,暗色的鬼气毫无压力地吞噬了这灵球,继而直向她俯冲而来!
“姑娘小心!”
有期回神过来,正欲抢去将她拉开,只是,他还来不及踏出一步——
这刹那,这黑暗之中不知来了何物,忽然间白光大盛!
却见黑暗天空下,一把耀眼的光剑漫空飞舞。
它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灿烂明耀,圆转如轮,从四面八方急速而下,洞穿了那女鬼的胸膛!
仰头一看,在巢湖之上也不知何时来了一位身着白衫的少年侠客,御气而悬浮空中,手中所持的正是一把寒光凌冽的长剑。
虽夜色中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他一身英气确实是展露无遗。
“什么人?”女鬼还未就死,惊骇不已,又挥洒出更浓郁的鬼气,冲那侠客而去。
那人半个字都没说,抬剑凌空,那把纵横杀伐的剑飞向半空,形成一个六芒剑轮,如同黑暗中一朵耀眼的花。这朵花杀意无尽,忽然射出千万道剑影!
女鬼见势不妙,身形一卷便要逃入巢湖水中去,却哪敌得过快如闪电的剑影,那千万道剑影冲她射去,直将她穿了个透心凉,让她瞬间灰飞烟灭!
霎时,天地仿佛日夜同辉,黑夜变成了白昼,一声剑啸震响,浩大的灵力波动在巢湖上空瞬间爆发而出!
有期直愣愣地看着,竟然看得呆了:“好……好厉害,这人定是剑仙前辈,御气而悬,怕是离得道成仙之日不远了。”
感叹完毕,他还泄气地耸肩叹气:“可惜我仙根如此薄弱,至今连白岳最简单的御剑术都没能学会……”
剑光散去,变回那把普通的长剑,飞入剑仙手中。
剑仙幻去了脚下的白光,凌波几点,便到了两人面前。
一袭干练的白衣,衣袂飘飘如烟如云,凌空过处,仿佛有仙气袅袅缭绕。晶蓝色的玉冠束起墨发,一丝不乱。
剑眉下,眸中总带着某种光泽,令人心头一动,不住神往。只是,那僵硬冰冷的脸廓,又让人忍不住避之千里。
背上一把剑鞘。那散去的光影在空中一卷变成一把长剑,牢牢插回剑鞘之中。
有期顾不上惊叹,出于礼节作揖,温柔而行如流水:“多谢剑仙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剑仙没有理会他,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溯沚。
溯沚正瑟瑟发抖地蜷着,双手护住胸口,方才激起的水星子沾在她的发梢和衣上,不住地颤抖,楚楚可怜。
她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样东西,一块镶嵌了珍珠的芙蓉玉佩,玉佩上的穗子掉了一串,落在草叶上。
他走上前去,将那串穗子小心翼翼地捡起,递到她面前。
溯沚怔怔地扬起头,对上他冷俊的脸,迟疑地将穗子接过来,哽了一会,才说道:“那个,谢谢。”
她这才站起来,将珍珠佩背到身后,不发一言。
剑仙想了一会,伸出手来,一个小小的黑盒子出现在手中:“这是调试元气的丹药,我观姑娘体弱,又受了惊吓,服食后或许会好一些。”
见她还是没反应,他直接将这盒丹药塞到她手中,旋即作揖:“二位,告辞。”
说罢,他整个人直接变作一道白光,向东北方向而去。巢湖又归于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变了的,只有在巢湖边上风中凌乱的两个人。
“轩明师兄,唔……又走了!”
从巢湖边的树林里小跑过来的人,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妮子,也是一身素白色道服,望着那天际还在消失的白光直恨恨地跺脚。
这小妮子跑得近了,可看清圆嘟嘟粉嫩可爱的脸上却是把眉头扭在了一起,分明年纪比溯沚还小,却像成年女子一样把头发挽了起来。
一见此人,有期吓得退了两步:“璧帷姑娘?”
这个叫璧帷的妮子咬着唇,看向他时,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双手抱于胸前:“你不就是白岳的那个被逐下山的废物么?我们增城弟子从第二代掌门斩杀凤魔起,哪个都比你厉害,一个女鬼还要轩明师兄救你,还好你不是我们增城的败家子!”
“……”废物,这两个字算是狠狠砸上他心口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却还是彬彬有礼地作揖,解释道,“璧帷姑娘,《女论语》中云,‘当说则说,当行则行’,即便我确实仙根不佳,姑娘也请不要过于挑衅,有失礼节……更何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见,我定会……”
见他又要掉书袋,溯沚忙把他推到一边去,再狠狠地掐上一下,却还带着笑意:“采花贼,你们认识啊?”
“唔……”他挺无辜地揉了揉那个被掐红的地方,“她是昆仑增城派的入室弟子,曾经与我在白岳有数面之缘。不过那位剑仙,我确实不认识。”
“采花贼,噗嗤。”
璧帷这下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不光是个废物,还成了采花贼,说出去不是让别的门派看白岳的笑话么?废物就是废物,长得好也没用!”
这个叫璧帷的女孩的确不怎么识礼,虽说溯沚自己也不识礼,她至少也从师父那知道什么叫“当说则说,当行则行”,横剐了璧帷一眼。
“有期哥哥,我们不要理她,我不叫你采花贼就是了。”她将他拉到身后去,“等找到师父,我一定求他收你为徒,师父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仙人呢。”
“无妨,我早已习惯了。东源仙人之事……多谢。”
“啊?你师父啊?”璧帷阴阳怪气地说道,“找了这个门派不行又要找谁?你以为天底下的门派都是瞎子,要收你这么个废物?”
溯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回声吼道:“破小孩你说够没有?!”
璧帷伸了个懒腰,随口道:“知道啦,你们慢慢‘游湖’,我还要去追轩明师兄呢,不留啦!”
她自裙下升起一道白光,耀眼不已,令两人不得不遮住眼去;待白光消失,再看时,那头已没有半个人影了。
巢湖边上,又只剩下愈来愈虚弱的生好的火光。这惊起波澜的巢湖,终于又平静下去。
溯沚拉了他席地坐下,又好生将他端详了一番。
火光映照下,可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慌乱,那个璧帷说的话,怕是有几分正确。
“他们以前都这么叫你的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要是师父,师父一定不会这么对待自己门下的弟子的。”
有期捡起一节树枝,扔入那堆火光中,那树枝就这样没入不见。他看着那节树枝的消失,出了神了。
“不过分,是我自己身体不好。我连御剑术都不会,也不怪他们骂我废物了。”
“被骂成废物你都不管吗?我师父说,为人处世不能太怯懦,那个璧帷也太狗眼看人低了。”
“呃……”他有些惭愧地挠挠头,“其实或许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喜欢阅读诗书、奇闻怪志之类,过去太不重视修炼之事,如今悔悟而已。”
进了修仙门派还不学修仙,有期哥哥真是个怪人。
“不管怎么说,他们怎么能这样,那个修仙门派一定不是好东西!有期哥哥你千万别去拜他们!”
溯沚正气着,将那剑仙的丹药拿出来,出气似的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