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清晨,破晓时分,伴着一声鸡鸣,最早起来的溯沚已经在客栈外等着了。她看着还在揉睡眼的有期,这样困,他的衣着还这么整洁,果然书呆子是最好面子的。
她看见了他腰间的什么东西:“这个火灵玉你还带着?现在入夏了,又不冷,万一把你热死了怎么办?”
“热吗……我觉得色泽不错,所以就带着了。”他挠了挠头,一脸“我没有错”的无辜样。
不过,她不吃这一套。
“对了,你上次说赠人以玉,是什么意思?”
谁想他的脸突然从脖子根处开始涨红,别过头去:“溯沚姑娘,你还记得啊……就是表示友好的意思。”
溯沚凑过来,鼓着眼看他那张快赶上猴子屁股的脸,说话竟带了一丝怜惜:“你怎么了,病了吗?”
“没有……就是有点热。”
“热?那你还把火灵玉带在身上?还给我好了,我不怕热。”
她伸手就要来抢,却没想到有期躲得比见鬼了还快,把这火灵玉背到身后去:“我不热了,这个玉很漂亮,我喜欢带着。”
怪模怪样的,火灵玉未经雕琢,乍一看就是块圆石头,什么很漂亮……
听到一步一步走下木梯的沉闷声,果然是子湄过来了。她把这块玉的事抛到脑后去,挥手道:“师姐,这里!”
……
用空间法术,溯沚只觉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时,面前的景致就变了许多。
这是明州城门口,因为还是清晨,进出的人并不多,倒也没人发现这里突然多出来三个人。
不过,好像从这里已经能听到早潮的海浪声了……
“和我几年前上一次回家,看来还是没有多少变化……”有期叹道,“也不知父母是否安好,商事繁杂,有没有人能够帮他们的忙……”
子湄笑着问道:“祝公子,贵门可是大户人家?”
他有些惊讶,却也承认:“算是吧……我家经营海商,将丝绸、瓷器等销往海外,海外诸国都大为喜爱,这一来一去的利润还比较多,长此以往,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看来师姐的眼光不比师父差,居然一下子就看出来有期哥哥的身世。溯沚觉得奇怪,问道:“师姐,你怎么看出来的?”
“听祝公子之前所述,他的父母应是长期住在明州,而如今又说经营海商,如果不是大户人家那样有专门的船队,那他的父母应该长期漂泊,而非定居。”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不过,师姐,你不是两千年前的人吗?”
子湄仍旧笑道:“入乡随俗,昨天我多打听了一些。”
师姐和书呆子好像都很聪明,怎么开始觉得自己笨笨的呢……难道因为自己最小?
想到这里,溯沚不禁开始觉得不平衡,出生的早晚又不是她能定的,笨一点又不怎么样。
她跑去扯住有期的袖子,就是拽着往城门那边走:“有期哥哥,带我去看海,快点啦——”
……
明州地势递次升高,最高处便是有期的祝府。此处的楼阁亭台,皆以红砖碧瓦,一眼看去如同参差宫室,怕是连汴京的宫城也不过尔尔。
临海有一座贸易码头,以一长栈桥分支开来,上下又分作三层。海下数百渔船,几十商船,和极为显眼、高如危楼的出海航船,直叫人目瞪口呆。
“哇……有期哥哥,那些船都是你家的吗?”
站在码头外,溯沚看这航船的船帆都要仰得脖子疼,好……好厉害。
有期并未骄傲自满,说话还是那般文文弱弱:“半数属于我家,半数属于城西夏侯家,还有一些零零落落的渔船是渔夫自己的。”
“一半都是你家的?!”这船层层叠叠,都挡住后面的海景了,好多……不过在没有船的地方,也看得到海景。
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平静大海。那海的深沉,不能像巢湖一样反映出日月光辉,却远远可以感受到如母亲般的宽广胸怀。
好像隔了这么远,还有一道码头,也能觉得温润的海风夹杂着无数人的故事扑面而来,轻轻在耳边附语着天地万物。连带着来往身侧的人们,也都变成了一个个如梦的故事,被海风一一诉说。
“原来不一样的地方,海都是不一样的!”溯沚感受着这温和的海风,只觉浑身舒畅,“以前师父带我去安溪,那里的海有点小气,动不动就翻浪;这里的海看上去很平静呢。”
有期笑了笑,前了几步,见着这几年未见的广阔海景,不禁咏道:“‘沔彼流水,其流汤汤。鴥彼飞隼,载飞载扬。’每次回家,看到海都觉得很安心……”
溯沚顿时心生厌恶,拉着自家保持沉默的师姐:“师姐,你看他又在掉书袋了,尽说些我听不懂的句子!”
“祝公子只是多年未曾回家,抒发念想罢了。”
虽然好像说的是事实,不过她就是觉得书呆子掉书袋很别扭。
子湄道:“祝公子,想必你家人等你十分焦急,不如还是快些回家去吧。我先想四处看看,待会再登门拜访。”
“那溯沚姑娘……?”
“我啊?”溯沚斜了他一眼,“我想看看你家什么样,有没有师父的仙境漂亮。”
有期婉言道:“我家再如何恢宏,也不过是凡尘中物,怎比得上东源仙人的居所?溯沚姑娘,你抬举我了。”
“比不比得上又不是你说了算,”她摆摆头,“我要去看看,师父说有机会就要多看看世间万物的。”
见有期还想推脱,子湄不禁笑道:“师妹心有念想,祝公子不如成全她吧。”
“就是就是,连师姐都这么说了!”
有期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过,吟思了许久,他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好吧……”
……
虽这祝府也是和明州外城中一样的红瓦碧墙,可这进门的围墙上都有青龙白虎的浮雕,而隔着围墙,都可看见一座极高的亭台楼阁,好像是前厅之上的,分作三列,都以长桥相接,屋上处处都有着壁画,庄严肃穆如同宫舍。
而大门前的牌匾,两个鎏金大字:祝府。
从下面一路爬楼梯上来,溯沚早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这门口,除了两个守门的,怎么好像多站了个人呢?
那是个男子,虽是背对着他们,却也身如玉树,风姿卓绝。长发无拘无束地垂下随微风轻摇,一身玄色直襟长袍,再加以金丝绣边,乍眼看去是说不出的潇洒华贵。
一见此人,有期先是愣住,才面露惊喜喊道:“夏侯兄!”
那男子终于转过身来,观其面容,柳叶般的长眉下,是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嘴角勾起若有如无的笑意,肌肤白皙如雪,居然比女子还要妖娆秀丽。
她一和这妖孽目光对上,就忍不住想咳嗽……遭了,口水呛到喉咙了……她借着余光,看到那妖孽和有期哥哥相互连作揖都不用,便直接聊了起来。
“祝兄,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此妖孽笑意不减,一巴掌狠狠拍在有期肩上,痛得他差些叫出来,“柔弱无骨。”
有期呲牙咧嘴,好一会才缓过劲来:“看来夏侯兄,你的武功是越来越厉害了……”
“小时候说好你修仙,我习武,如今我武也习成了,你就被赶下修仙门派,是否太过巧合?”妖孽的笑意好像越来越欠抽……
一句话令有期不好辩答,只杵在那不说话。
妖孽四下一看,瞧见正气喘吁吁的溯沚,居然很礼貌地朝她作揖:“这位姑娘,想必就是祝兄一路上带回来的美娇娘了吧?”
“什么?”她只觉得头顶好像突然开始冒火,“少乱说,你什么人啊?干嘛和有期哥哥称兄道弟的。”
那妖孽笑了笑:“在下夏侯家的少主,夏侯星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