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沚下意识地退了退,怎么看到这位长老,好像比冰块脸还冰块啊……她故意把腰板挺得笔直一点。
子湄行礼道:“长老,不知我们三人应该怎样才能拜入师门?”
姜雁面无表情地扫视一眼,最后落在了有期身上,还特意皱了皱眉。
对了,有期哥哥是那什么白岳派的弃徒,估计是认识的吧?
她偷偷窥了一眼,有期哥哥果然比她更加有所躲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如此辱没门派,你竟然还想修仙?”她面有怒意,连白发也在袅袅烟云中动了动,“你仙根这般薄弱,即便修仙也难有大成,现在又来我增城做什么?”
连长老说话都这么激,难道有期哥哥的仙根问题真的很严重……
有期脸色没有半点改变,像是听习惯了似的:“长老,仙根薄弱我认,但是我并不觉得一个仙根能决定什么,如果后天的努力能弥补先天不足,那仙根又有这么重要么?”
“那你在白岳时,可有努力?!”
一句话,便叫向来能言善辩的有期哑口无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虽然他也算不上老,只是这诗句,是应了他的修仙态度了。
“长老,你别这么说……”溯沚忍不住劝道,“有期哥哥现在想修仙了,也不算晚啊,不能总以老眼光看人,我觉得他就挺好的。话说回来,入门是需要试炼的吧,如果我们通过了试炼,不论怎样都可以入门修仙。”
而且,她还要通过增城派找到师父呢。
“既然如此,”姜雁终于长叹了一声,“我派中并没有太多人认识你,让你入门也无妨,但这试炼是一定要过的。如果不过,那就请回了。”
怎么变脸这么快,难道她说的话有这么有用……?不过不管怎样,总算是同意了不是么。
有期面露喜色:“那长老请快出试炼题目,我们也好尽快完成。”
姜雁并不多说,挥袖间在面前升起了半透明的一幅画面。那是在沙漠中的一片绿洲,正有一个小村子。这画面中的绿洲居然在不断缩小,最终只剩下一小片了。
“北边沙漠中的尼壤镇,近几个月来水源突然急速枯竭,再这样下去,不出两个月,那里就会被沙漠吞噬。这水源枯竭着实奇怪,你们的试炼便是去尼壤镇,调查水源枯竭一事。”
欸?不是应该是除妖什么的吗?
溯沚正疑惑着,却见有期方才恭敬的脸色震变,支支吾吾:“长老,这……是否题目太难?”
姜雁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何难?我派处世之道其一就是扶济苍生。如今这镇子水源枯竭,难道不该你们去看一看?”
“可长老,这——”
溯沚用手抵着下巴,悄悄退了两步,对子湄附耳问道:“师姐,调查水源很难吗?”
子湄皱着眉头,恳切地颔首:“若水源枯竭能容易解决,山下也不会是茫茫大漠了。”
“什么?”溯沚气得快冒烟,直指姜雁破口就道,“调查水源枯竭那么麻烦的事,干嘛给我们做,你这是强人所难!”
果然轻松没好事,增城派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论如何,这就是试炼的题目。我已命弟子在弟子空房打扫出两间屋子,你们如果想要参加试炼,明天就可以前往尼壤镇调查。如果觉得题目难了,那就请回,不送!”
说罢,她直接甩袖离开,再不理这里的三人。
“太可恶了,明明就是为难我们,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溯沚都快气得跳起来,冲那离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子湄思虑一番,道:“几月之中水源枯竭,这的确不太正常,有妖魔作祟也说不定。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若能解决一方水土问题,那也是好的。”
“我不管它什么水源不水源的,又和我没关系,我要换题目!”
“好了,溯沚姑娘,”有期忙拉住她,语重心长地说道,“既然长老出此题目就是不愿让我们拜入增城,如果想出气,我们就将这题目完成,到时候她刮目相看也说不定。”
溯沚眨了眨眼睛,一脸半信半疑:“真的吗?”
有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我如何会欺骗于你?”
“哦,那我信你一次。”
解决好这边,他又向子湄作揖:“明天,还是要仰仗子姑娘的空间法术了……”说来他还是有些歉疚,这空间法术损耗的灵力太大。
“明日我灵力恢复得差不多,可以用,省下许多脚程。”
溯沚又冲前面姜雁走过的地方空踹了一脚,胡口骂道:“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等我师父回来,看他不把你打个满头包!”
……
这是在增城派渡过的第一个夜晚,也不知是不是最后一个夜晚。
弟子房,是四面环着荷塘的,夜里无声,偶尔有露水滴落,也很快湮灭在塘水之中去了。弥望的田田荷叶尚且嫩弱,荷花尚且含苞染露,像沾裳水中的亭亭仙子。
一间弟子房门微微旋动,走出的金发女子仅是左右各瞥了眼,便款款作步,倚在前方荷塘的石栏边。
这荷塘,倒是十分美丽。不过……
子湄勾起一抹浅笑,手中幻出那在泰山上所捡到的夏螟虫草笼,草笼中荧光依旧,和两千年前一样明和。
而后,她手掌缓缓倾斜,这草笼便划下一道荧光,落入水中,沉没。
“师父,你我缘分,便到此为止吧……”
带着荧光的草笼,在水底的微光也逐渐消退,最终归于黑暗沉寂。
这小事做完,该回去了。
她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到不远的荷塘对面的声音:“重风师兄,你别缠着我了行不行?”
子湄再熟悉不过,那是璧帷的声音,她旋即侧身躲到石柱之后去。似乎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
那头果然是小妮子璧帷,而璧帷面前正站了位男弟子,兴许就是那个叫重风的人了。
重风话中带着一丝谄媚:“璧帷师妹,后山采药那般凶险,还是让我陪你去吧。”
“凶险什么啊,又没有鬼!”璧帷显然不耐烦,“我要给轩明师兄炼药,关你什么事!”
“轩明他从掌门那得来的丹药已经够多了,肯定不会稀罕你这一点,可要是你去后山出了问题……他不会心疼,我会心疼的。”
璧帷狠狠地一跺脚:“你心疼和我有什么关系,恶不恶心哪!快走开,我采药去了。”
她还想往前走,可重风偏偏她走哪拦哪,弄得她寸步难行。
“重风师兄,你别没事找事好不好?这样很烦人的!”
重风仍旧没有让开:“我陪你去吧,万一有什么精怪,我也好保护你。”
碧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你那点功夫,还不如师父的那条旺财呢!给我让开!”
说罢,她懒得理他,直接迈开步子便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重风还欲追随,看她那决然的背影又只得停了下来,由着她渐行渐远。
他站在那里,如同雕像。
“轩明,你何德何能,受璧帷师妹这么崇拜?!”他咬着牙,“有朝一日,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夜里,自然不会得到任何答复。似乎听到他轻哼了一声,也甩袖离去,走进一间弟子房。
等二人均离去,躲在石柱后的子湄方才走出,凝望着他们立身过的空地,不觉神秘一笑。
“总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
……
次日清晨,在子湄空间法术的帮助下,三人只在瞬息之间都到了那幅画面中的尼壤镇。
这里比那画面之中更为严重,是个在风沙中的镇子。绿洲只剩下十来棵树木,而从镇中穿流而过的一条河流,竟然已经有些污浊,如果不多加处理根本无法使用。
“看来这里的形势,比想象的更加严峻。”有期怜悯地看着这条河流,“即便不是试炼,如果能解除此地水源问题,那也是一件好事。”
想不到有期哥哥还这么有责任心嘛。溯沚故意往他身上蹭了蹭:“有期哥哥,不知怎么回事,我今天看你挺顺眼的。”
怎么这话听起来,像是以前看他都不顺眼啊……他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后的头发。
溯沚定神看了看他,撇嘴:“突然又没那么顺眼了……”
“……呃。”他能找个角落去哭一场吗?
子湄本就有些笑意,这下更是忍俊不禁,掩面笑了出来:“方才祝公子颇有心怀天下的气概,只是一与师妹对话,怎的就总是脸红?”
“师姐你也发现啦?”溯沚合起手来,嘻嘻笑着,“我也老觉得他看我就喜欢脸红,我脸上又没什么脏的东西……”
“那个,溯沚姑娘,我……”有期被这么一调侃,绯红直接漫到了耳根,只低着头去,“我只是、只是因此地太过炎热而气息不畅,并没有什么问题。”
炎热……吗?怎么感觉不到呢?溯沚疑惑着望眼沙漠。
子湄顺了顺耳畔的头发:“的确,这里闷热不已,不可在外久待。或许这里的热,也和水源枯竭有关。”
既然都说热的话……溯沚下意识往脚下看去。
“师姐,你的鞋底好像很薄的样子,不会觉得烫吗?”
子湄微微一怔,失神了片刻,勉强笑道:“是吗……我并未感到脚下十分灼热。”
溯沚还欲问,却飞来了另一个声音:
“你们——你们从天上来,是仙人吗?”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正宗的异域感。三人顺着声音寻去,那是个头戴花帽的女子,一身红黑相间的宽袖连衣裙。只是似乎稍显瘦弱。
子湄先行行礼:“我们是奉增城派之命来调查水源枯竭一事的,姑娘是这里的居民?”
女子先是愣了一会,继而喜笑颜开:“看你们是突然出现的,我还不信,原来、原来真的是仙山上的神仙!这里有救了!”
有期受宠若惊,忙走去作揖道:“我们并非仙神,此次也只是前来调查罢了,姑娘请莫要误会。”
那女子也抚胸行礼:“我叫木香……你们能不能帮一帮这里?哪怕帮一点点也好!”
有期忙应道:“木香姑娘,可否说一说此地的情况?”
她点点头:“以前这里很繁荣,有中原的商人来,渐渐我们就学会了中原话……你们是仙山上来的仙人,我本应该好好款待,可现在……”
她悲伤地望着那污浊的河水,紧紧咬着唇。
有期也上前作揖:“木香姑娘不必多礼,我们只是来调查水源枯竭,并不想打扰。可否将详情告知,我们也好尽快完成试……尽快查清水源一事。”
看她一副快哭出来的脸色,溯沚也不耐烦了:“是啊,快说嘛。”
“我也不知道,镇上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月前水就开始浑浊,水也越来越少,本来开始的时候还可以勉强使用,可现在……是我们镇子做了不好的事,得罪了真主吗?”
听上去,似乎一点头绪都没有,溯沚失望得埋下头去。
早就说换个题目嘛,这下可好,还不知道要在这鬼沙漠里调查多久,晒都晒死了!
她这副伤心的模样,子湄见了只觉悲悯,便走去扶住她的肩膀好生安慰了两句。
无意中,她觉着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定神一看,那是木香随身所佩戴在腰间的的一粒红色圆珠,其中居然还有灵力在流动。
“木香姑娘,这是何物?”她觉得不对,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