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有鬼夜行过百万（下）

华北，大黄河之滨

农历五月十二

忌行商，忌开市，忌往利

宜断蚁，宜做屋，宜善财

江上渔者，乌云遮月不敢回，

山林樵夫，临近中元不进山。

世间生者千千万万，

阴间死者千千万万。

生死阴阳抱合寰。

坟前的歌，墓前的曲。

有生也有死···。

——百鬼夜行（下）

已经作为世间的亡魂几十年的周老先生，不知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使其出现在了山东境内的黄河之滨。同样的，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数以千计的道士和尚蜂拥而至，以沉寂百年的八荒八卦阵将其围困了起来。还是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我和师傅在那一日身不由己的被卷了进来。

师傅的加入不是因为这场足以写进道门法典的大阵，也不是因为周老先生对我的教授之恩。而是源于周老先生遭受重创之时的一声长啸···。

那一日，周老先生在大阵之中被灵岩寺的怀海法师一记袈裟打中之后，身上的浓郁阴气瞬间淡薄了不少。周老先生的表情也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变成了愤恨和哀怨。

一声长啸之后，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在片刻之后变了颜色。那一晚，能够有能力到达那个地方，参与那一件事情的，不管是三清的道士还是佛门的僧人，虽然使用的方法有所不同，但都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或者是看的到一方天地的阴阳二气的浓郁程度。

所以当一道道阴气在江河湖海山林荒野之间冲天而起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清楚的感受到了这一对己方极为不利的变化。

“周以汝，你疯了不成？！”率先感受到这一变化的师傅高声喊道。

周老先生环顾四周无比怨恨的说道：“疯了？！这样一群人留他们何用？红兄，你不要告诉我这样一群人可以担当大任，可以传承我中华道门的种子！”周老先生这一骂，几乎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骂了进去，也将自己彻彻底底的推向了与在场的近千位道士和尚不死不休的境地。因为那一道道在平日里几十年到无法见到的浓郁阴气，每一道都代表了一个惨死百年之久都不得超生的孤魂怨鬼，抑或是在养尸地积怨了数个甲子的腐骨尸。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真真正正的修行过师傅的奇门遁甲。就连最为基本的堪舆望气之术都没有真正掌握，紧紧是囫囵吞枣将将背过了而已。之所以能够和其他人一样能够发现这一方天地的骤然变化，是因为师傅为了让我增长见识，而提前以符咒之术为我开了天眼而已。所以说，四周一道道阴气冲天而起的时候，我不是和其他人一样是感受到的，而是透过黏在眼上的牛眼泪亲眼看到的。

人的一生，有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人，不是你想忘就可以忘记的，也不是你想记就可以记住的。虽然已经过去了好些个年头，但那一晚所发生的是事情，我至今都记忆犹新。开过天眼之后，视野之中的阴气是呈现黑色的，像浓雾一样发于阴气之源，止于阳气极盛之地。我早已忘记了那一晚处在那样的一种环境之中我的心情是怎样的了，但我却清楚的记得当一片片黑色的阴气向着这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飘来的时候，我没有恐惧，不仅如此，反而有一些庆幸，庆幸周老先生还有还手之力，庆幸自己以后还可以在睡觉的时候朝着周老先生所在的那个方向。

但在我模糊的记忆之中，师傅的表情却在那一片片的浓雾飘来的时候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那个时候我年岁不大，无法真正体会到师傅所说的家国天下，苍生黎民的概念。就连师傅最为佩服的那个人所说的那句话：先天下之忧而，后天下之乐而乐。也是到了十几年之后才真真正正体会到的。

如果说弥漫在这一方天地的阴气是虚无缥缈，让人无法捕捉的话，四周响起的哀嚎之声可是切切实实的传进了每一个在场之人的耳朵里。

如果说四周响起的鬼哭之声，荒野之中的哀嚎之声，还无法让在场诸多久经此道的道士和尚感到恐惧的话，我想在四周的大树上，不知何时挂在那里的几道红色身影。在上游湍急的黄色河水里，不知何时飘来的几片浮尸，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恐惧。

红衣女鬼，江上浮尸。几百年来，已经不知道让多少佛门的高僧、三清的真人，命丧其中，甚至最后连投胎都成了一种奢望。

我数了一下，那一晚，挂在四周树上的红衣女鬼足足有十二只，自上游飘来的浮尸多大几百具，其中，让人望而生畏的睁眼浮尸将近一百二十个。

这个时候在场之人早已忘记今日聚集于此的初衷，因为这十几个红衣女鬼，几百具江上浮尸自此开始作乱的话，这方圆百里的人家估计都得遭殃。这还没有算上通往远处镇子里的大路上，驾着灵车缓缓赶来的几个冤死的红衣孩儿。

“周以汝，造孽啊！你这是造孽！”师傅大声的喊道，师傅倒不是担心在场近千位道士和尚的安危，师傅担心的是这方圆百里，甚至是方圆几百里内平凡人家平凡子弟的安危。这么多的在道门典籍之中都有记载的孤魂野尸在出现在这里，这是在场的除周老先生之外每一个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我周以汝此生从未做过后悔的事情，上无愧于苍天，下无愧于黎民。可奈何，天不容我，黎民苍生不信我，红兄！你说，你说我周某可当以何？！”周老先生这一生喊得极尽歇斯底里。

师傅听到周先生的这一番歇斯底里的呐喊，出乎众人意料的没有反驳，而是看向了站在八卦阵之中的张天师，我在师傅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愤怒，我清楚的记得师傅看向张天师的时候从嘴里挤出的那几句话：“老夫说过，道门中人不管怎样明争暗斗，老夫都不会过问全凭你龙虎山做主。但你似乎忘了一个重要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