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分钟后，黄花香经理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电话是总台打过来的：“黄经理，顾书记来了，您赶紧过来吧。”

顾书记说到就到，有点出乎黄经理的意料，顾书记是肃州市市委书记，堂堂正正的一把手，每日公务繁忙脱不开身，黄花香虽然因为业务关系与书记经常打交道，但是没有特殊情况不会给他打电话，出乎黄花香意料的是书记立马赶到了，她马上意识到，这件事情直接向顾书记汇报就对了，来不及多考虑，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和梳子，匆匆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就下楼了，她知道顾书记照例会去1号楼的008房间。

1号楼的008房间是专门留给市领导用作接待活动时临时办公或休息的地方，这是一个很大的套间，房间是顾书记亲自选的，黄花香经理曾经把这个房间按照总套套房的标准进行包装，结果受到了顾书记的批评，顾书记办事风格严谨一丝不苟，在大家的心目中是个清正廉洁一身正气的带头人，于是，黄经理马上按照书记的要求重新布置的和其他房间一样，里面一台电视、一张沙发、两张单人床，如此而已。

这个房间从来不对外营业，专门留给领导用的。

距离008房间还有几十米的距离，黄花香经理就听到从房间里传来很大的电视动静，顾书记有个习惯，每次走进008房间，必定先打开电视机，即便他根本不看也得打开，黄花香经理估计顾书记是怕太寂静，喜欢出点声音，王朝山却不这样认为，他说书记是怕有人窃听房间里的谈话，打开电视弄出动静，其实是试图掩盖一些什么。王处长擅长观察揣摩领导的心思，这点不能不让黄花香佩服，想想也正常，堂堂的一个市委书记和别人谈话，岂能被外人窃听，不过让黄经理费解的是，既然怕被外人听到谈话，为何不把门关上？

黄花香走进008房间，顾书记正背着手在房间里乱转，看得出，他的心情有些焦躁，说明黄花香向他汇报的这件事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

见黄花香进来，顾书记急急地问：“怎么回事？你把这件事详细地说一说。”

黄花香刚要开口，顾书记却伸手拦住了她：“等等，你马上去找刘市长，就说我在这里等他，有重要的事情协商，请他马上来一趟。”

“好的，我马上去找刘市长。”

黄花香有市里所有领导的电话，不管是固定的，还是移动的，公开的还是不公开的，飞天宾馆是个市领导经常来的地方，黄经理已经将各位领导的联系方式烂熟于心，黄花香就是忘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也不会忘了书记和市长的联系电话。

顾书记知道让黄花香去找刘市长，刘市长就是躲在下水道里，也能把他从地下掏出来。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刘市长出现在飞天宾馆一号楼008房间里。

“我的书记大人啊，什么事情这么急？我正在开会哪，黄花香经理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催我来，说书记大人有重大事情要见我，到底是什么重大事情？”

刘市长红黑脸膛，快言快语，和顾书记是两种不同风格的人，顾书记平日里不苟言笑，穿戴一丝不苟非常得体郑重，满脸大义凛然，仿佛他的脸就是一面党旗，说话一本正经从来不轻易开玩笑，每次开会讲话，他从来都是照着秘书写好的稿子照本宣科，从不即兴发挥。而刘市长就不一样了，开会时除了向人大政府做报告时照本宣科外，其他会议都是提前拟定提纲，开会时现场发挥，对于下属，除了对那些他直接管辖的部门局长严肃外，对于其他不归他直辖的下属，则是非常随和。

顾书记知道刘市长他们开的是贯彻国务院关于整顿会议工作作风的会议，一个月前顾书记和刘市长到省城参加了整顿会议作风的会，省委组织部负责人全部参加了，顾书记在官场上摸打滚爬了这么没多年，这种会没少开过，顾书记认为，整顿会议作风减少招待费用主要是针对下边的，上级领导来了，该怎么接待还得怎么接待，换句话说，自己可以把裤腰带勒得紧一点，但是不能让上面下来的人不满意。

“会议开到啥程度了？”顾书记问。

“宣传部正在念文件，刚开了不到二十分钟。”

“换个时间再开吧，明天还是后天，你让秘书处安排吧……你过来就好，咱们还是听听黄经理的汇报吧！”顾书记满脸严肃。

刘市长看了看旁边的黄花香，满脸疑惑，意思是她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顾书记转脸对黄花香说：“刘市长过来了，你把事情的详细情况给我和刘市长说一遍。”

刘市长说：“先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让那边散会。”，说着，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肖秘书吗，通知参加会议的人员，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不能过去了……改到明天下午吧，具体几点再下通知。”

黄花香见刘市长放下了手机，开始用她那充满魅力的声音向肃州市一把手和二把手汇报发生在王处长身上浪漫的一幕，听了她的汇报，刘市长眉头皱了起来，边摇头边半信半疑地看着黄花香：“真有这么回事？不会有什么虚假吧？”

“反正女服务员就是这么说的，真假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如实将情况向两位领导大人汇报了，女服务员在餐厅里忙着呢，不行的话，我把她找过来，刘市长亲自过问一下？”平日里黄花香和刘市长打哈哈比较熟，说话的语气比较随便。

刘市长连忙摆手：“不用了！你已经调查清楚了嘛，事情不会有假……想不到王朝山处长思想道德竟然这么恶劣，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却朝内部人下手！”

黄花香微微一笑：“焦艳梅是飞天宾馆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好多的小伙子追都追不上，王处长眼力不差，专挑最嫩的下手……”

刘市长又是一摆手，似乎不愿意听下去，他愁眉苦脸地看了顾书记一眼，然后语气重重地说道：“王朝山这是利用职权搞女下属，行为恶劣，影响极坏……应该详细了解一下是不是强迫的？是的话，属于奸——淫妇女，必须承担法律责任！”

刘市长的话让黄花香有些惊讶，因为她知道王朝山是刘市长的人，王朝山分管飞天宾馆前是市府行管局的一名科长，就是刘市长把他从科长的位置提拔到副处长的，为此听说刘市长个顾书记之间多多少少有些不愉快，据可靠内部消息，黄花香听说顾书记原本有了分管飞天宾馆的人选，既然刘市长先提出来了，顾书记就不便于插手了。飞天宾馆是接待上级各部门领导的地方，重要性不言而喻，市委和市府都想委派自己的人，市府抢先了一步，顾书记被弄得很被动，心里自然有些不快。黄花香惊讶的是刘市长的态度，王朝山经常说刘市长是他的伯乐，没想到出了事后，王处长直接被伯乐一棒子打死，从刘市长的语气中能够听得出，他的态度不容置疑没有回旋的余地。

顾书记开口了，他咳嗽了一声，眼睛看着黄花香：“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要严格遵守组织纪律，在组织上没有拿出处理意见前，不要对任何人讲这件事。”

黄花香经理连连点头。

“飞天宾馆杂七杂八的事情多，你去忙你的吧！有什么事情我们会找你的。”顾书记说。

黄花香应声退了出来，她知道，王朝山完了，接下来的问题是：谁接班？这个问题让她有些紧张、激动。

黄花香走了以后，顾书记问刘市长：“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刘市长皱眉道：“还能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国有国法，党有党纪！”

顾书记点点头：“嗯，那就先调离，让王朝山先去行管局报到，挂起来等问题调查清楚再正式处理，你看怎么样？”

刘市长点头不语，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王朝山是他从行管局提拔起来的，当时顾书记不太同意提拔王朝山，为此刘市长还和他争执了一番，肃州市的一、二把手因为王朝山弄得脸红脖子粗，最终顾书记退让一步同意了刘市长的意见。现在，顾书记提出的处理方案实际上等于扇了刘市长一个耳光：你从哪儿把他提起来还把他送回哪里去！没办法，都怪王朝山这小子不争气，闹得刘市长在书记面前灰溜溜的拉不出硬屎来。

“好吧，就这样，但是派谁过来呢？”刘市长话刚出口就后悔了，问这句话纯属多余，他断定顾书记一定有了自己的人选，即便自己不问，书记也会主动提出来，自己多余的一问不但显得自己沉不住气，而且给顾书记顺水推舟地提出自己的人选提供了一个机会，刘市长心里暗骂自己：心浮气躁！这个老毛病高老说过多少次了，自己就是改不了，真应了那句老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高老是早年的市委书记，退下来后到省上当了顾问委员会委员，再后来顾问委员会委员撤销了，就留在省上养老，至今对肃州市还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在刘市长心里，高老就是一面为官的镜子。

“钱多你看怎么样？”顾书记说道。

钱多是市委秘书处的秘书，明摆着顾书记要趁这个机会把飞天宾馆这个重要的接待部门收到市委那边了，刘市长认识钱多，都在一个大楼上上班，刘市长对市府及市委各部门的人员都有所了解，但是说到具体深入的了解就远远不够了。根据刘市长对钱多的粗略印象，名字虽然很富有，却是个文人，秘书处的秘书们个个是文人，文人有个通用的毛病：清高、自负，有时候胆子大得出奇做事很出格，有时候胆子小的像个老鼠做事缩手缩脚，有时候心眼子多的像个蜂窝，有时候又傻乎乎地钻牛角尖。

飞天宾馆就是市里的接待处，干接待处这个活，就得善于看风使舵，会点头哈腰伺候人，还得会平衡关系，善于交朋友拉关系。此外，最重要的是：可靠。就拿每年给省上领导送慰问品这件事说，也不知道王朝山这小子是怎么干的，人人不漏，又互相之间人人不知，改送的保证能送进去，这么多年，上上下下一点风声都没有漏过，在网络信息捕风捉影的当下，能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除了王朝山能做到这一点，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我没意见，对钱多这个人我不是很了解，先让他干干看吧。”刘市长知道，上一次在提拔王朝山的问题上顾书记让了一步，现在他根本没有了和书记讨价还价的砝码。刘市长说这话还有一层含义：我对这个人不了解，你提的当然由你负责。

顾书记是什么人，他在官场上摸打滚爬了半辈子，岂能听不出刘市长的话外之音，接过他的话说：“实践证明，接待处这种工作不能光看会不会交际，更重要的是看人品，我对钱多比较了解，人品好，办事灵活……再说，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先让他干干看，行就干下去，不行随时调换地方嘛。”

刘市长自认为顾书记想借此把飞天宾馆这个接待部门收回到市委那边，其实他想错了，顾书记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刘市长做梦也不会想到，顾书记提拔钱多并不是因为他有啥过人之处，事实上最初顾书记对钱多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两年前顾书记去了一趟省城后记住了钱多的名字，顾书记两年前去省城参加由省委组织部主办的党史培训班，偶然知道钱多有个大舅子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当时他跟钱多的大舅哥编在一个会议小组，两人聊起来后，顾书记才知道手下秘书处有个叫钱多的居然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妹夫，当时，副部长不知是处于客气还是什么原因，专门叮嘱了一句“还望顾书记多多给与关照一些。”，顾书记把这句话理解成了提拔、重要，于是有了今天的一幕。

“既然你没什么意见，我马上让组织部派人找钱多谈一谈，飞天宾馆的工作不能断档，星期一我在常委会上打个招呼，让组织部把手续办一下，抓紧让钱多把飞天宾馆的工作撑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顾书记的语调是询问式，其实已经把事情定下来了，刘市长点头：“我没意见，就按书记的意思办。”

就这样，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里，王朝山和钱多的命运都发生了重大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