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婆正捏着遥控器看午间新闻，见钱多进来，把遥控器扔到茶几上问：“视察完了？”

钱多说：“啥视察，就是看看，熟悉熟悉情况，张市长找我有事就让服务员叫我一声嘛。”

张婆婆说：“我来找你是让你办一件事，这件事情本来是让王朝山办的，现在你当家了就由你办。”

钱多问：“啥事？”

张婆婆说：“那天我们去麻纺厂开会你还记得吗？”

钱多点头说记得，张婆婆说：“记得就好，我那天对李行长说了，让飞天宾馆向银行贷款，我的意思你也明白，麻纺厂上了工商行的黑名单，看样子就是打死李行长他也不会松口给麻纺厂贷款了，所以只能走曲线救国的路子，飞天宾馆替麻纺厂贷款的事情你得抓紧办，不然我这个分管工业的副市长放了空炮，今后就没有权威了。”

钱多不言语，当时他觉得张婆婆真有办法，通过飞天宾馆贷款，然后把钱转给麻纺厂用，这样就把麻纺厂资金周转的问题给解决了，不然这个难题真是叫人头疼，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钱多变成了飞天宾馆的当家人，看问题的角度变了，他明白那样做是违反国家的财政政策，国家规定，企业之间不得进行资金拆借，再说了，贷款风险全部由飞天宾馆承担，万一有什么问题，贷款的是他，给麻纺厂拨款的也是他，如果麻纺厂还不了贷款，方方面面他都无法交代。

想到这些，钱多就问张婆婆：“我们贷来款转给麻纺厂用，如果他们还不上怎么办？”

“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办，你们都是市里的企事业单位，手心手背都是肉，还不上我来平衡，你放心，麻纺厂是骆驼，即便死了，骨架子够你们分的。”

钱多知道这件事不办是不行的，可是还想尽量稳妥些，就问：“贷款利息由谁来承担？”

张婆婆说：“当然由们来承担，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就是放高利贷，麻纺厂不乐意也得忍着，何况利息该多少是多少，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这件事是我老张穿线办的，你就是跑腿提供个方便，天塌下来有我老张顶着。”

张婆婆居然说钱多婆婆妈妈，让钱多感到好笑又不敢笑，只好说：“那我就抽时间去银行跑一趟。”

张婆婆说：“这就对了，救活一个厂就是救活了成百上千的职工群众跟他们的家庭，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活菩萨在世！人生在世难得遇到如此积德的事情，我给你提供了这样的机会，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说话间，弹簧亲自领了两个餐厅服务员把午餐送了过来，四碟小菜：凉拌白菜心，麻辣豆腐，清蒸鱼、红烧肉。外加一盆鱼头豆腐汤，主食是米饭跟金银小馒头。

弹簧说：“红烧肉是专门给张市长的，元宝肉我知道张市长不爱吃，是给钱处长尝尝的。”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端上一碟。

张婆婆说：“你们老给王朝山吃元宝肉，把他都吃成驴了，见了母的就要上，现在又开始给钱处长吃了，钱处长年轻，吃多了更是了不得。”

弹簧说：“元宝肉真要有那个功能我谁都不给吃，全给自己留着，咱们不能让驴替王公公背黑锅，说白了，王公公就是那种人，啥都不吃也忘不了干那事儿。”

显然，弹簧和张婆婆非常熟悉，说话非常随便，钱多说：“张市长吃饭吧。”

弹簧起身告辞：“两位领导慢用，有什么意见请批评指正。”

钱多邀请他：“一起吃点算了，反正到了吃饭时间了，量这么大，我和张市长哪能吃的完。”

弹簧说：“那可不行，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哪有厨子陪客人吃饭的道理，你们吃，我到后面看看去。”

听他说到规矩，钱多才想到自己在008房间跟张市长吃饭合不合规矩。

张婆婆果然是红烧肉的爱好者，盛了半碗饭，把红烧肉堆在饭上狼吞虎咽，别的菜几乎不吃。

钱多过去也在飞天宾馆吃过工作餐，但是像这样跟着领导吃专门为他们制作的工作餐还是第一次，所以他每一样菜都尝了尝，包括令张婆婆深恶痛绝的元宝肉。

飞天宾馆的手艺确实非同寻常，普普通通的几样菜，经过他们的手就跟普通饭店大不一样，凉拌白菜心是最普通的凉菜，可是光看刀工就让人赞叹不已，碟子里的白菜心活像一根根丝线，酸中带甜，甜中带酸，辣中有鲜，鲜中有辣，爽口极了。元宝肉片跟古代元宝形状差不多，切的厚薄差不多，发出金红的色彩，中间圆孔处用嫩绿的芹菜串着，红绿相间特别鲜艳，不过看似好看到了嘴里却没啥滋味，除了香油跟蒜蓉的味道外，筋道道的像是嚼胶皮，麻辣豆腐酥软辣中带麻，口感极佳，清蒸鱼没有一点鱼腥味，鱼肉清香味美。

张婆婆三下五除二干了两大碗米饭和一盘红烧肉，心满意足地用手摸了下嘴巴，往沙发背上一仰，钱多注意到，他摸过嘴的油手在沙发的底边上蹭了一蹭，好像用毛巾擦手一般自然，看来他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怎么样？飞天宾馆的厨师们有两下子吧？”

看到钱多仍然在认真品尝桌上的菜肴，张婆婆又几分卖弄地问他，好像他就是做出这美味佳肴的厨子。

“好，不错，不过按照飞天宾馆的只能来说，他们应该做到这样，而且从宾馆厨师队伍来看，他们应该做的更为出色。”

“那就看你的管理了。”

“我懂啥，不是有宾馆经理嘛。”钱多这话的意思是他的主要精力应该侧重于接待工作上，宾馆内部的管理工作由宾馆内部管理就成了。

谁知，听了他的话，张婆婆大为摇头：“错，绝对错误，你这个工作必须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不然，真碰上重大的接待任务，出了差错没人替你担当。比如说，接待重要来宾，服务员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把人家的手提电脑砸了，按说这属于宾馆管理方面的问题，但是到时候挨训的肯定是你不是别人，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说实话，王朝山这人我的确烦他，可平心而论，他弄这一摊子事情可真是不易，能让方方面面说不出他的大毛病，这就是本事，要是不犯那个ji巴错误，他还真称得上优秀称职。等你有时间了，真有必要找他讨教一下，当然，不是讨教搞破鞋过ji巴瘾，而是讨教怎么搞好接待工作，这种工作没有教科书，另外，你刚来还不知道，就你周围这帮姑娘媳妇，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背后都有来历，你在这边放个屁，臭不臭市领导马上知道。”

听了张婆婆的话钱多觉得心头紧头皮发麻，因为他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在宾馆里吃午餐算不算违反工作纪律，想到这里就提醒自己一会儿向接待处干事田配配要接待工作方面的管理制度和工作程序，当务之急是要熟悉工作制度，张婆婆看出他了的心思，哈哈一笑说：“你千万别把在宾馆里吃饭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事，实际上领导恨不得你天天守在宾馆、吃在宾馆、住在宾馆，那样用你的时候才能随叫随到，才能显示出你对工作的废寝忘食。哪一个领导也不会在乎你吃了多少，恰恰相反，他们在乎的是你没吃多少。就象我，你陪着我吃午餐，对于你来说就是工作，在吃吃喝喝方面，你越是清廉领导就离你越远，你现在干的就是吃吃喝喝的活。对了，你的酒量怎么样？”

钱多说平时不大喝酒，偶尔家里来了亲戚或者朋友聚会喝半斤白酒问题不大，张婆婆满意地点点头：“半斤白酒的量还是不错的，继续开发潜力，你以前干秘书参加的宴会不多，今后就不同了，飞天宾馆承担着接待上级领导的任务，很多酒场需要你参加，因为你是主要负责人，不参加怎么说得过去？一旦上了酒场，你就得逐个向领导敬酒，所以半斤白酒的酒量还远远不够，宾馆仓库里白酒、红酒多得是，你要抓紧时间练习，你放心，费用不成问题，只要你不把酒拿回家，喝多少我给你核销多少，酒这东西就是练出来的，你看我，年轻的时候一滴酒不沾，后来当了官，才开始喝酒，慢慢的，头上的这顶鸟乌纱帽越来越大，酒量也跟着往上走……不过，我可警告你，无论喝酒喝到啥程度，必须保持思维清醒，坚持原则，在领导面前坚决不失态，在女人面前不乱性，宾馆里大姑娘小媳妇多的很，你给我把自己的鸡巴管好了，王朝山就是他妈的管不住自己的鸡巴既丢了乌纱帽又丢了人，这小子真邪门了，我估计是酒后壮了色胆……”

张婆婆的絮叨提醒了钱多，他忽然想起来张婆婆分管财政局，市委及市府的接待费用都得经过他的审批签字才能核销，这就是为什么他让飞天宾馆替麻纺厂贷款时理直气壮的原因，因为他卡着飞天宾馆的脖子。

想通了这一点，钱多便说：“张市长，你给银行那边说好了没有？如果说好了我下午就去办贷款。”

张婆婆说：“没说好我能让你去办吗？这件事情办妥了我记你一功，说到底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市里少倒闭一个厂，为了少一些下岗职工，下午你就去办，蒸馒头要趁热揭锅。还有，跟麻纺厂那边你们要和他们签个借款合同，银行贷款利息由他们承担，至于归还日期……嗯，就和银行贷款日期同步，办成后麻纺厂的全体职工会给你烧香拜菩萨的，怎么样，我背后出主意，你出面当好人，不是坏事吧？还有什么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