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山下,沧海之滨,万枯林中。
疲惫饥困的小姑娘抓着一根干枯的树枝咬牙攀爬着,这万枯林间无花无草,没有一丝活物,一派死寂。
有的只是成片枯死的树木,将整个视野染成灰败的景象。
海蛇后被灭之后,小织醉向着小仙女飞走的雾中走去,那原本弥漫的浓雾渐渐散开,她继续向前走,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片枯林里。
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求生的希望催促着小织醉不断攀爬。
不知已经爬了多久,那枯木林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仿佛一座巨大而又死寂的迷宫。
她迷路了。
吐出一声叹息,坐在堆满枯叶的地上,多希望此刻出现一位仙人为她指点迷津,或者出现一个人也没关系,只要能够问一问路,或者出现一个妖怪也可以,至少让她见着一个活物。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后,小织醉赶快合掌祷告神明,“神仙保佑,我不想遇见妖怪。”
祷告完后,小织醉嘀嘀咕咕地骂起自己来,“吕织醉,你胆子可真越来越大了,妖怪都不怕,小心吃得你骨头渣子都不剩!”
正嘀咕着,突然撞上了一棵树,小织醉头上立刻起了个大包,嘟着嘴揉着额头上的包,想看看到底是哪棵树长的这么不偏不倚,可是……眼前竟然连根毛都没有!
小织醉摸摸自己的额头,戳了戳自己头上的大包。
哎呦,疼死了。
“哼……好傻的丫头。”身后传来一阵轻笑,那笑声飘荡在死寂的枯木林中,格外诡异。
小织醉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神仙,您对我也太有求必应了吧?
意识到自己撞了妖怪,她尽量克制自己心里的恐惧,挂着僵硬的笑容转过脸去。
伸手不打笑面人,和妖怪道歉的话,应该不会马上被吃掉吧?
目光四下搜寻,才发现一名古玄色长袍男子斜倚在一棵枯树上,发色干涩暗黄,好像多日营养不良而造成的,那头发发质虽不好但却很长,长及踝骨,似一块连绵的旧黄云卷倾泻一地,别有一种颓意的美。
他背对着织醉,看不见面容,背影枯瘦。
嗯,这位妖君胜在病态之美,想必不怎么狰狞。
小织醉定了定心,一脸坦然地走到该妖君身后,戳了戳他的腰身。
“请问……呀!”话未说完,首先一阵惊跳退了两尺远。
他他他他他,何止不怎么狰狞,简直,太狰狞。
一块枯树树皮的脸,遍布着纵横破损的沟壑,黑黢诡异,枯死的树皮还有几块开裂得摇摇欲坠。
鬼煞一般的脸,却有一双泛着暗波的双眸。
“你你你你……”泛着暗波的眸,那双眸仿似一汪不可见底的深潭,墨色的眼睛黑得诡异,就像一个异度空间的漩涡,仿佛要把人的灵魂也吸附进去。
与他对视一眼,突然内心生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呼吸都跟着紧凑起来。
那简直是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
“什么?”
他疑惑地看着我,好像对于我的恐惧根本就不所知,见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他伸手一抹,那几块摇摇欲坠的树皮恰恰被他扯落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整张脸,将剥落的枯树皮捏碎在掌心,枯瘦的背脊僵直在那里,眼中瞬间闪过阴戾的光芒。
他们,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可不过一瞬,他还是敛去眸光,抬起眼打量眼前的小女孩。
衣衫沾满泥泞,发丝被枯枝挂得杂乱如草芥,容貌平平除了那双眼睛格外明润照人,不过虽灵动但稚嫩之气却过重。
手无缚鸡之力,尘俗之气尚重,毫无修行根基,灵根不过尔尔,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凡身肉胎一个。
怎么会入了蓬莱仙岛,又闯进了万枯迷阵?还歪打正着地破解了杜涉师兄用来困住他的封印?
越来越疑惑,眼睛扫过眼前瑟缩作一团的小女孩,她还是一脸胆怯的模样。
似乎,胆子不怎么大啊。
小织醉看着眼前的树皮妖怪轱辘着眼睛打量自己,止不住的抖着双肩。
他是在思考应该把她清蒸还是油炸么?
迎着他生吞活剥的目光,小织醉害怕得厉害。
突然像是什么声音,幽咽低哑,似哭泣又像呼唤低喃,从渺远的天际传来,一声一声,叩击心扉,如一股清凉的溪流汇入心间。
一念不生,心澄然;无去无来,不生灭。
……
小织醉突然不再害怕,大胆地抬起头直视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眼神可怖的妖怪。
“你听见了么?”
“什么?”妖怪的声音很低哑,吐息很是微弱,几乎听不清楚。
“很好听的一个声音,好像是天上的仙乐。不过现在又没有了,大概是我听错了。”小织醉痴痴地望了一眼仙乐传来的方向,又自嘲地瘪瘪嘴。
也许真的是听错了吧,不过真的有一种强大的镇静心魂的力量。
“仙乐?”树皮妖怪的声音突然洪亮,仿佛刚刚说话时是故意压低了嗓音,而现在突然忘记了控制,陡然释放了出来。
所谓仙乐,便是蓬莱最尊贵的蓬莱上仙韩湘子的箫声吧?这丫头虽然灵根浅薄,却与上仙十分有缘,看来带她上山一定能讨到好处。
他不自然地歪了一下头,拉过小织醉的手就要往枯林深处走去,“你跟我来。”
“去哪里?”小织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会要把她抓到妖怪的老巢用大锅煮了与他家的妖君共享美食吧?
“蓬莱山。”
蓬莱山,是什么地方?是妖怪的老巢么?
不过好像名字很好听,也许现在的妖怪都很注重修养,所以老巢也取了一个雅致的名字吧。
蓬莱山,真是个好名字。念在嘴里,都会有一种暖心的熟悉之感。
“喂,你们妖怪都住在山上的么?”小织醉揪了一下凌乱的小辫子,“可是我刚刚来的时候看见那条海蛇妖怪是住在水里的。”
“我……不是妖。”走在前面的某树皮君压低了嗓音,沉沉道。
“那你是什么,是鬼么,还是精?”小织醉突然听到他说自己不是妖,来了很大的兴致,也许他就不会吃掉自己了吧?
“……”
“唉,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到底是什么啊?你不会吃我吧?”
“我说我是仙,你信么?”前面的某树皮君终于忍受不住,开了腔。
“……”
“唉,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吕织醉。”
“……”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不让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就只能喊你妖君了。”
“有你这么跟妖君说话的?”
“我知道了,是不是妖怪都没有名字的,好可怜,那我帮你起一个名字好了。”
“穆承。”
……
寂静了千年的万枯林里,突然变得有些生机。
女孩好奇的问题一拨接着一拨如乱麻一般理不清,而她前面的古玄长衫的枯瘦男子阴沉着一张狰狞的树皮脸,偶尔忍受不了这样的聒噪,开口微弱地说上一句。
灵动清稚的声音时而响起,打破了万枯林里千千万万死寂树木的睡梦,那原本寸草不生的地界,也隐约有些生灵在泥土里蠢蠢欲动,想要冲破泥土的束缚,重新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