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光熹微柔和,洒在小织醉的粉嘟嘟的睡脸上,像一朵含苞未绽的粉荷,在清冽的湖面上安静沉睡着。
吕岸然轻轻抚了抚小织醉的发髻,看着这张稚嫩单纯的小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时日不多,你始终要去应你自己的劫数。”
“呜……”小织醉闻言像是醒来,小嘴一嘟,十分调皮地咬住爹爹的手指,似婴儿吃奶般吮吸着。
吕岸然无奈一笑,这已是醉儿多年戒不掉的坏习惯了。
醉儿自小没有吃过母乳,都是他亲手熬制米汤一口一口把她喂养大的。记得她小时长牙齿那会儿张嘴到处啃,为哄她睡觉,他只好每夜把手指放进她的小嘴里。
久而久之,醉儿睡觉便养成了这个习惯,没想到九岁了还改不过来。
吕岸然笑着摇摇头,宠溺地看着宝贝女儿的模样。
“仙……鹤……”小织醉突然口一松,嘴里念叨起来,“不要走……”
吕岸然的笑顿时凝在了他俊逸的面容上,他眉心紧紧皱起,似两把锋锐的利剑。
“果真是,宿命难改。”
吕岸然说罢起身,站在轩窗远眺,那窗外的远山云雾飘渺,仿若无人仙境。
蓬莱仙山,一定会比这山更加出尘飘渺吧。
小织醉醒来的时候,看到爹爹正站在轩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山。
她吐了吐舌头,爹爹在想念谁吗?是在想念娘吗?
小织醉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溜到爹爹身后,从小兜里掏出一把白玉梳子,为爹爹及腰披散的长发梳理着,她太矮太小,踮着脚尖也只能挨到爹爹的一点发尾。她有些懊恼自己不能快些长大。
“爹爹不要难过,醉儿给爹爹梳头。”
早已发觉的吕岸然此刻转过头来看着女儿吃力踮脚的模样,缓缓蹲下身,任女儿“梳理”头发。
“爹爹不难过,醉儿乖。”
小织醉嘟囔了一下小嘴,“醉儿要快快长大!”
“为何?”
“这样醉儿就可以不用踮着脚为爹爹梳头了!”小织醉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搓了搓自己光着的小脚丫。
“又不乖乖听话,鞋子呢?”
“不见了。”醉儿低着头,不禁偷偷瞄瞄父亲面带愠色的面容。
“从小到大便是如此,为父说过多少次,不许在别人面前脱掉鞋子!”吕岸然突然提高了嗓音,呵斥道。
“爹爹又不是别人,醉儿可以光脚。”小织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滚落出来,“醉儿不喜欢穿鞋子。”
“好了,切记,不许再有下次,绝不可在别人面前脱掉鞋子。”吕岸然抬起小织醉的脚心,小脚的脚心里隐隐约约有一朵小巧娇艳的花骨朵,似火摇曳向上生长着。
这红莲封印,绝不能被人发现。
若是被发现,恐劫数难逃。
“还有,不要在别人面前流泪。”沈岸抹了抹小织醉的小脸,忧心忡忡,“记住爹爹的话。”
“醉儿记住了。”小织醉眨了眨杏仁般圆溜溜的眼睛,扬起脸纯澈一笑,就如一朵碧水间含苞待放的清荷。
次日清晨,小织醉趴在红木雕床上,撑着小脑袋瓜,仿佛在思索什么,一会儿嘟起粉嫩的小嘴,仿佛闷闷不乐的模样。
这几日,那仙鹤不再来小织醉梦里了,也不知怎么,小织醉心里有些空空落落的。
那仙鹤,自幼出现在小织醉的梦里,它背着小织醉穿梭在山林间、湖水边、苍穹中,带她去看尘世万物的博大。说也奇怪,无论飞到哪里小织醉都不曾怕过,因为她知道仙鹤不会让她掉下去,仙鹤不会让她有一点危险。
那是一种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信任。那种安全和依赖的感觉,仿佛深入灵魂,透沁骨髓。
小织醉觉得,这世上肯定是有这一只仙鹤存在的。
她在心里盘算,等到她长大了,她就去寻它。让它背着她去看这世间的繁华。
思及此处,小织醉便格格地笑了起来。
“醉儿,在笑什么?”吕岸然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进了房间,看见女儿趴着傻笑,不禁问道。
“爹爹,你觉得世界上,会有仙鹤吗?”小织醉偏过头,撑着脑袋,一双眼睛圆溜溜水灵灵,一派天真无邪。
吕岸然听罢身子一僵,小织醉盯着他的脸片刻后,他才叹了一口气,“醉儿,你相信有吗?”
“醉儿相信!”小织醉听了爹爹的回答笑眯眯地拉过他的手摇了摇。
“既然如此,那便是有了。”吕岸然端着那碗白粥,因为小织醉的摇晃洒了几滴在手上,他也顾及不暇,趁小织醉说话的间隙执起勺子喂到她的小嘴边。
哪知女儿嘴一嘟,把头歪到一边,又犯起挑食的毛病。
“醉儿。”
“爹爹。”看到女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自己,吕岸然蹙起眉。
无论今日醉儿如何耍赖,都不可心软。
“爹爹,白粥无味,醉儿不想吃。”小织醉飞快地瞟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白粥。
“爹爹加了些许糖,必须吃。”吕岸然俊秀的浓眉此刻皱在一起,眼神里的严厉苛责,并不多见。小织醉出神地望着爹爹的眉心,像是被摄住一般,乖乖地就着爹爹的手吃起那碗加过糖的白粥。
“乖,多吃点。”吕岸然抚了抚醉儿的小发髻,一句轻叹细若蚊蚋,“如何才能保你一世安康?”
小织醉扬起脸来甜甜一笑,喝了一口清粥,“只要有爹爹在。”
只要有爹爹在,谁也不能欺负我。
看着小织醉无邪的笑容,吕岸然嘴角浮出一抹深重的笑意。
十年之期将至,醉儿,我不得不送你离开我了。
吕岸然低垂眼帘,沉入遥远的记忆,脑海中渐渐浮现,十年之前的遗珠宫中那张妖媚动人的绝美却斩然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