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者,富贵之征也,繁华深几许,雍容众人赏。生来即为帝王家,身披彩霞背朝阳。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看着眼前各色名贵的衣衫随风飘荡,虽是冬日,但花园里却不知从哪里搬来了几株极为珍贵的牡丹花,此时正在院子里尽情开放着。我尽量把自己的身形往后靠,生怕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心中却在后悔,为什么抵挡不了花惜的请求,非要来这劳什子的宴会。杭州有一富人,姓林,原本只是杭州城里一个小小商人,这两年不知发了什么横财,一跃成为富可敌国的人物。听花惜说,之前她调查的金府那些消失的资金,正是被偷偷运到这林家了。而在我来之前,她已经在这林府呆了些日子,前日刚得了些消息,却被人发现了行踪,才不得不灭了那人的口。不过,既是如此,她恐怕也不能多呆,她答应我,今晚再进去打探一番,无论能不能弄清楚,一定会平安返回,还拉着我一起来。说是今晚正值林府开宴会,人多嘴杂,让我装成侍女,在宴会上打探一下,关键时候接应接应她,我拗不过她,便出现在这里。可自从她安排得当离开后,我的心却无来由地慌了起来。总觉得今晚会有什么重大之事发生,希望花惜能早点回来。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很灵。这次宴会上,我看到了童远之,白衣胜雪,翩翩而来,步履清柔而有节奏。我第一次看清他现在的相貌,如那荷塘里最纯洁的莲,灼灼而不妖,眉眼如画,远远的看着便生出一份温润之感,再加上嘴角一直挂着的浅浅的微笑,使人见之无不视为天人。我暗叹,小时候便知他长大后定是倾国倾城之貌,如今看来有过不及。
而让我最手足无措的是,我居然看到了我以为今生再也看不到的人——金府大夫人林氏,身后还跟着林烁。
我转了转眼珠,看来花惜说得没错,这个林大富人绝对跟金府衰败脱不了关系,只是这次花惜你真的只是为了调查这事吗?
正想着,宴会的主角终于出场了,我躲在旁边,高大的树影正好挡住了我的身影。我仔细地观察着在座的人,林大富人是个大胖子,长得肥头大耳,见这么多人来,显得高兴极了,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我听得有趣,却见他的眼总往左边瞟,循着视线望去,是林氏。而坐在林氏旁边的林烁显然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我猜不出他的意图。
遂转移视线,往其他桌看去,人群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一身白衣的童远之。只见他手执酒杯,和他人一样作出敬酒的姿态来,眼中的不屑之意却显而易见,忽见他的眼神瞥向后面,我一看,吓了我一跳,虽然那人穿着的衣服是最普通的布料,全身上下没有一样贵重的物事,但他那无与伦比俊美的脸庞以及高人一等的气势,让人无法忽略他,而我,更不可能忽略他,因为他是永安王。
虽说我们只有几面之缘,可我现在毕竟是从王府中逃出的奴婢。当初进王府的时候 ,被王管家迫着签了终身的卖身契,,虽说不情愿,可理论上我还是王府的人,一旦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王管家才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挟于我。
如今。可不是瞎想的时候,在看到永安王的一霎那,我便做好逃跑的打算了。而此时花惜也回来了,尽管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样子,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她朝我笑着,刚要开口,被我堵住了嘴,我拉着她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直到听不到喧嚣,我才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
“永安王爷来了。”
“三皇子,他来这干什么?再说,他来不来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于是,我把我在王府的经历告诉了她。
“这么说,你是逃出来的?”
“是,而且一旦被抓回去,不光是王爷饶不了我,王总管让我知道了他那么多秘密,他身后的势力肯定也饶不了我。”
“如此这般,那我们赶紧走吧。”
“都不许走——”
是谁偷听了我们说话,我和花惜紧握的手心里布满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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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春寒峭,此倍百花好。
江南多富饶,经年不惊扰。
从树后走出来的少年不复几个月前的风流倜傥之姿,大约之前宴会上多喝了几杯,脚步踉踉跄跄的,望向我的目光却很是感伤。
我试探性地开口:“林烁?”
我的开口终于打破了眼前的尴尬场面,少年终于回过神来,却显得更为激动,猛的扑过来,抱住我:“你没事,真好,真好,我还以为,我以为••••••”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住了口,我实是无意伤害他,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实在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作势要推开他,却被搂得更紧。
我低叹,朝着花惜说道:“你说如果大夫人再看到我和他的侄子纠缠不清,我是否还有运气逃过一死呢?”
说完,我明显感到抱着我的身体一僵,我知道这是我曾经对他说过最狠的话了,可不如此,如何能断得干净呢?
果然,他颓丧地放开我,转过身去:“你们快走吧,我在这儿喝醉了,不曾看到有人来过。”
我一直都知道林烁是个聪明人,只是被保护得太好,只怕从来不知道被人拒绝的滋味吧。而我,又何曾做过如此狠心之事?若不是他一直未鼓足勇气抬头看我,我眼中的伤痛哪能轻易瞒过?等离开林府好一段距离,我和花惜才停了下来。花惜上下打量我,我问她:“你在干嘛呢?”
她煞有介事地开口:“我一直以为你是凭借美色才得到表少爷的青睐来着。,今日看来,不像,不像。”
那幅挤眉弄眼的样子逗乐了我:“昨个说我易与人,今个居然说我以色侍人,难不成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长着三头六臂的妖怪不成?”
没想到她却是一呆,右手不由自主抚上我的脸,我一僵,她浑然不觉,自言自语开来:“怪不得,怪不得花颜那丫头整日粘着你,只要能看到你的笑容,就是要我立即去死,我也愿意。”
我怒:“平白说什么傻话呢”拨开她放在我脸上的手,“你今天查到了什么?”
听到这话,她终于回过神来,然后脸上竟是很纠结,问我:“能不能不说啊。”
我知她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罢,我终究不能将花惜待作花颜一般亲近,迅速恢复平静:“你不想说就不说,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选择。”而过了今晚,你我便分道扬镳吧。
我知道我这样做极不厚道,可是我实在不想再做那些高高在上人物们手下的棋子,我只想找个小山村,种几亩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此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理江山事。
手却忽然被花惜拉住,眼前人儿腮帮鼓鼓的样子像极了花颜,让我差点以为是花颜复活了:“我不是不想说,只是怕我说了,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她四下瞅了瞅,把我拉至一偏僻角落,小声开口:“我今晚查到,原来林家一直暗自帮着二皇子一派,金府的衰败,其实只是林家施的一个障眼法,金府真正的家当都被转移到这里了。”
我皱眉:“那今天的宴会莫非是为了筹集银两之用?”
“你猜对了,据说二皇子正在偷偷地招兵买马,准备造反,你说,这事与林府是不是有关呢?喂,喂,你说话,说话啊。”
我此时脑中却想起了一个人,在宴会上,那白衣胜雪,飘然若仙的姿态,那么无辜的人若是因为别人犯的罪恶便被牵连甚至杀害,我想我此生定不能安寝。可是,我该如何提醒他呢?忽然想起了一个办法,急忙抓住正在喋喋不休说着话的花惜的手,对上她的眼:“花惜,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