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袭槿,双色异,根根连相见,是陈腐归于旧处,佳木安常在?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都是雾蒙蒙的,明明四周都是人影,我却看不清他们的脸。而我偏偏记得其中两人的声音。
低婉哀怨的是四夫人的:“姐妹们人人羡慕我终于得了一好归宿,却不知我身后的辛酸,那人从来都没有真正当我是个人,只是当我是个睹物思人的物件,如此每日心伤,每日心伤,不如去罢。”
低低哭泣的是花颜的:“三夫人待我这么好,我却没好好完成她教给我的任务,反而平白害了好人,三夫人居然一点都没怪罪我。呜呜,三夫人,是花颜不好,让您为我付出那么多。”
我刚想上前问问她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被人拍醒。
我睁眼一看,居然是花惜。
“你怎么来了?”看她那充满怜惜的眼神,我似是明白了,把头别到另一边,“如果你是来可怜我的,那请回吧。”
“金府散了。”我话音一落,她的这句话一下子震醒了我还不算清醒的头脑。
“你说什么?”
“我想之前花颜应该跟你提过的,金府如今已经散了,现在府中乱成一锅粥,没人会顾及你我,我且先救你下来吧,再细细说。”她言辞闪烁,我又未细加斟酌,微觉不妥,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花惜把我从锁链上解下来的时候,被吊了一夜的身子一点力气都使不上,险些摔倒,亏得及时花惜扶住了我。我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与以前那个张扬嚣张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她看见我吃惊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而后说到:“金府散了,往常相识之人皆已相继离去。这些话如今只能对你说了,自那日看了花颜留给我的信后,我忽然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什么争斗,什么恩怨,我们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小小棋子,半点由不得自己。我一直当我是最聪明的一个,却原来你们俩早就知道了。”
我无语,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她又道:“三夫人也离开了”她顿了顿,“她临走前告诉了我是谁害死了花颜。”
“是谁?”
“呵呵”她冷笑,声音尖利而刺耳:“是大夫人下的令,真正把她推下湖的是花匠小何。”
居然是他,那张憨厚木讷的面孔,想起他羞涩地跟花颜说话的样子,他怎么会?那是他深爱的人啊。
“怎样,想不到吧,他说是大夫人逼他的,两人之间只能活一个,如果花颜不死,死的就是他。所以——”
“不对,小何绝对不会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你忘了,有一次,花颜得罪了大夫人,三夫人都不敢出面保她,是小何奋不顾身,替她领下所有责罚,险些丢了性命。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呢?”
“那他——”
我叹口气:“花颜一定是为了保全他,而他怕是紧紧记得花颜死前的嘱托,才偷生至今,只为了把大夫人才是杀死织锦山庄小厮的真凶告诉你是吧。”
“是,他说完就想自杀,被我拦住。他还告诉我这几年大夫人将府中金钱大量外运,府中今年已是入不敷出了。他说这是三夫人在花颜死的前一天告诉她的,她一时接受不了三夫人所说的一切,才会那样慌不择路,我却误会了她。”
说着,我们俩已经站在了金府的一个偏门,看着一路走来金府萧条的景象,我深有感触。
花惜从一旁的假山后取出一个包袱,递给我:“我就送你到这里了,里面是你屋里的衣物和一些盘缠,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你不跟我一起走?”
花惜灿然一笑,笑容里有着释然:“我一生争强好胜,却不曾真正做过什么好事来,希望我这次做对了吧。”说完,飞身离去,我看着她一闪即逝的身影,没有一丝惊讶,转身,离去。
秋风瑟瑟,似乎在问,她是真的花惜吗?
花非花,袭香来,是不是花惜已不重要了,我隐隐猜到了她将要做的事情,希望她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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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傍山去,又谱新人曲。疑是薄凉顾,怎待佳人驻。
有时候,我会想,人是不是总要重复自己的命运呢?看着眼前精致的亭台楼阁,那金楼玉宇的样子,比起原来的金府富丽堂皇多了。是了,这里是永安王府,一个曾经的我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想起那双无比冷漠的眼,我不禁颤了一下,随后暗叹,王府甚大,岂能人人得见王爷真容,心中稍安,若是真见着那双冷眸,实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站在原地。
“颦儿,清娘找你。”那带话的丫环眼中竟带着怜悯,我对此等眼神早已免疫,当她的裙角消失于拐角处后,我才朝那令人恼恨的地方走去。
左右拐了好几个弯以后,我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庭院。破旧的门,布满灰尘的院墙,无一不昭示着这处地方的破败。而我,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这院子的主人——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我抬头看了看那打扮地花枝招展的面容,又想起了之前给的警告,遂低了头,只看着那双紫缎鞋面的主人转身,遂跟着进了屋。
屋内还是一如既往的简陋,我心知平时不会有人来打扫,却不知眼前这个妩媚的明显胜于往昔的女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呢?
“近日有些冷了,你替我去王管家那一趟,问他要些保暖之物来。”
我应了声“是”,就要离开,却又在出门前被叫住:“慢着,要是王管家问起我来,你知道怎么说吧。”
“夫人病重,一时无法起床。”
“很好,你去吧。”
临了,我又望了屋中人一眼,那骨子里透着的骄傲高贵,显示着她身份的不平凡,既是如此,又为何会被关于此处呢?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会明白吧。
到了王管家处,看着屋内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我暗叹,难道是因为在金府时受大夫人的影响,竟会在当时认为他不过是位平凡的老人,受了大骗。
见我站在门外,王管家遂遣散了旁人,上前拉过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的命掌握在人家手里,还能怎么样?老实回道:“一切顺利,只是••••••”
“只是什么?”
“她这两日似乎对此有所察觉,不再让我替她打扫房间了。”
“那这事可就不好办了。”王管家似是不曾料到会有此等状况,苦苦思索着对策。过了一会儿,“对了,快立冬了,各宅子都急需御寒物件,你替我送一些去,顺便••••••”
说到这,他住了口,我一瞧,原来有人进来了,看着王管家瞬间变得和蔼可亲的面目,不禁暗想,这人一生得意,如果被人狠狠地泼了一瓢冷水,肯定会恨死那人了吧。
径自从王管家那里搬了东西回来,进了那破旧的院子,才发现早有人先我一步到了,而且来人竟然是我自进王府内从未见过面的王爷。他显然也是刚到,在门口停着,我知道我该躲起来的,可不知为什么偏偏我的脚却走到了他跟前:“参见王爷。”
我不敢抬头,不是震慑于他的气势,而是抗拒不了他俊美无双的脸,想想真觉得可笑,在金府内明明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也早就对此产生了抵抗力,却不想——
王爷显然没想到这里会有人,被我吓了一跳,马上又恢复过来,问道:“你是伺候清柔的?”
“是。”
“她的病可好些了?”漫不经心地问。
我心中嘲讽,若是真的担心,何不进去一看?只得睁眼编着瞎话:“回王爷,清柔姑娘的病比起前几日来,好多了,只是身体太虚,下不得床。”
“哼,她倒是个会做人的,罢了,等她这病好了,我再来看她吧。”说完,竟毫不留恋地提步离开了。
我暗叹,本以为脱离金府后终于可以过清净的日子了,却又卷入王府的恩恩怨怨中来。还未立冬空中的太阳也还是那么耀眼,却平端让人生出几分寒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