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登天翰音

蓦地一阵箫声传来，似乎在几十里外，但每个音节皆清晰入耳，如低诉，如啜泣，转瞬间便已如同来到面前，箫声高亢，几可裂石，盖过了血蛟的吼声，风声，松涛声，好象有一只硕大无朋的巨兽在山谷中奔腾着，咆哮着。小乞丐觉得耳膜欲破，只得塞住耳朵。如此持续了半拄香时间，箫声又陡然变得低不可闻，似乎巨兽已远去。齐剑峰刚松了一口气，突然间如平地惊雷，箫声陡起，如同千万只巨兽同时仰天长啸，啪啪声不绝于耳，谷中千百杆修竹皆从中折断。

血蛟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忽然震动双翅，飞逃而去，渐渐的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夜空中。

老乞丐长出一口气，收起宝剑，朗声道：“密云兄的登天翰音实已登峰造极，着实可喜可贺。既已驾临，可否不吝一见？”

谷中回音阵阵，倏然间，箫声再起，这次却低沉得几不可闻，令人心情郁闷，忽又转高，如此忽高忽低，引得齐剑峰心跳忽快忽慢，整个心脏似欲爆炸开来。蓦地锵锵声大起，如千刀万剑同时袭来。他惊出一身冷汗。

再看老乞丐也是身体颤动，好象已难以自持，头上冒出缕缕白气。老乞丐索性盘腿坐在地上，脱下两只破鞋，拿在手中，胡乱挥舞个不停。小乞丐心中奇怪，难道老乞丐被箫声逼疯了不成？

每到箫声陡然升高之时，老乞丐就会将两只破鞋用力的向身边的岩石上拍去，噗的一声，尘土飞扬。奇怪的是这两只鞋便如拍在吹箫人身上一般，箫声嘎然而止，稍一停顿才会重新响起。如此这般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箫声不再响起。唰的一声如一叶落地，一瘦削的中年人落在老乞丐面前，他的腰上斜插一杆洞箫，左手拿着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边向嘴里倒酒，边说道：“千百年不见，盖世神乞修为今非昔比，佩服，佩服。”老乞丐站起身来说道：“千百年前与雨兄在落魂谷酣战一天一夜，如今想来依旧觉得痛快淋漓。还要感谢你惊走血蛟。”

雨密云呵呵一笑，说道：“神乞客气了，区区一条小虫怎能难得住堂堂的盖世神乞？”他又长叹一声。说道：“当年落魂谷一战某人至今心有余悸，唉，无数同道丧身谷中，如今想来确是不值。”说罢又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

盖世神乞也黯然道：“往事已矣，这些年雨兄久未谋面，不知在哪里清修？”

雨密云道：“身如浮萍，流云，四处飘荡。哪里有落脚之处？”他的眉头微皱，似乎心中有无限烦忧。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齐剑峰身上，不由身子一颤，但很快又恢复镇静。

盖世神乞道：“雨兄是否觉得他很象一位故人？”

雨密云道：“确是如此，一睹之下险些认错了人，只是年龄却不相同。”

盖世神乞忽然板起脸来说道：“雨兄此次露面莫非也是为了那件物事而来？”

雨密云摇头道：“神乞言重了，在下已如闲云野鹤，功名利禄对我来说已不值一提。”

盖世神乞道：“那是在下多虑了。不知何时还能与雨兄切磋一场？”

雨密云笑而不答，走到齐剑峰身边，说道：“小朋友，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齐剑峰将手臂伸了过去，雨密云将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忽然脸色大变，惊道：“怎么会？”

盖世神乞却异常平静的说道：“雨兄是否觉得他的身体里面有那位故人的一些气息？”

雨密云道：“在下确实百思不得其解，当年侥幸逃脱，后来听说那位故人已被玄清真人封在玄天葫中，这又怎么....怎么..."

盖世神乞道：“雨兄与世无争，我不妨坦白相告，当年的那位故人虽已被伏，但他的一丝魂魄已入轮回之中，想必已附在他的体内。”

雨密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默然无语。半晌方说道：“如今各股势力蠢蠢欲动，他的出现不知是福是祸。”

盖世神乞道：“雨兄胸怀天下，实是苍生之福，可敬，可敬。”

雨密云道：“想到当年所做之事深感无地自容。“

盖世神乞：“试问天地间谁敢说没做过错事？知错能该善莫大焉。”

雨密云看了看齐剑峰道：“江湖上雨横风狂，不如让他做个平凡人逍遥快活的活一世算了。”

齐剑峰心里好不舒服，自己的命运仿佛掌握在别人手中一般，便说道：“多谢二位关照，本人贱命一条，不劳二位费心。”

盖世神乞笑道：“小朋友脾气不小，我得到你的好处，自当尽力帮忙，否则不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齐剑峰道：“前辈说笑了，我身无长物，又能给您什么好处？”

盖世神乞道：“对我来说饥饿之时，得赠肥鸡，便是天大好处。”

雨密云笑道：“今日得遇二位当真三生有幸，有缘再会了。”说罢，一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影踪。

盖世神乞道：“好了，你赠我肥鸡，我救你一命，就算扯平了，我们互不相欠，总可以了吧。”

齐剑峰点点头，盖世神乞道：“你不要叫我前辈，我们以后兄弟相称，你叫我老哥哥就成了。”

齐剑峰忙说道：“你是前辈，又是响当当的人物，我怎么敢.....”

盖世神乞道：“年轻人不可拘于俗礼，我是老乞丐，你是小乞丐，天生的兄弟。”

齐剑峰本就生性洒脱，天不怕地不怕，心想既然盖世神乞这样说如果过分推辞，不免被人看扁了。

便笑着说道：“好吧，我就叫你老乞丐吧。”

盖世神乞高兴得合不拢嘴，说道：“这就对了，过分客气让人心里憋闷。”

此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周吴见二人聊得甚是投机，轻轻的拉了下冯药师的衣襟，冯药师心里明白，他捅了捅郑索，原来郑索伤得不重已悄悄溜了回来，孙畏的头深深的埋在土里，郑索拍了拍他的肩膀，孙畏剧烈颤抖一下，一动不动了，看来是被吓得晕了过去，周吴暗骂道：“没用的东西。”只好和郑索每人背一个，向岩石后隐去。蓦地一声大喊：“站住，还我命来！”两人吓得险些坐在地上，只见老乞丐已笑嘻嘻拦在他们面前，不知何时孙畏醒了过来，他从郑索背上跳下来，跪倒在地，说道：“都是我的错，要杀就杀我吧，求你放过他们吧。”

郑索脸色铁青，将他拉起来，说道：“这算什么，我们兄弟共同进退，要死也死在一起。快起来，不要求他！”

说罢，挥剑向盖世神乞刺来，盖世神乞微微一闪，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周吴放下冯药师，缓缓抽出长剑，说道：“在下早就听过盖世神乞的名号，无论对手多么强大，我们兄弟都不会束手就擒。”

盖世神乞点头道：“还算有点骨气，你们江下三鬼做恶多端，伤人无数，今天就是你们还债之时！”

周吴将所有真气集中在宝剑上，向盖世神乞咽喉刺去，神乞叫道：“来得好！”

周吴只觉眼前一花，长剑已落在神乞手中，剑尖光华夺目，正指着自己眉心，他的心中一凛，便闭上二目，说道：“在下技不如人，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颇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架势。齐剑峰上前一步，说道：“老乞丐你刚才说过，谁都难免犯错，也许他们有不得以的苦衷，不如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老乞丐微笑道：“小兄弟宅心仁厚，很好，就照你说的办。”

他将长剑还给周吴说道：“这次暂且饶过你们，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好自为之。”

三人面有愧色，感激的看了齐剑峰一眼，扶起冯药师向山谷深处走去。

盖世神乞对齐剑峰说道：“小兄弟有什么打算？”

齐剑峰笑道：“我还回去自由自在的做我的小乞丐。”

盖世神乞道：“那老哥哥就送你一程。”

盖世神乞将他背在背上，化做一道白光向山外飞去，齐剑峰只觉耳边呼呼风起，转眼间已到山外。神乞落在地面，大步向前奔去。

破道观已在望，蓦地一阵怪笑声传来，如枭鸣，惊得鸟雀乱飞，一个声音叫道：“神乞何时变成了供人骑乘的畜生？”

神乞停下来，骂道：“他娘的雷老怪，就知道痛快嘴，有本事和老子打个痛快！”他嘴里虽骂个不停，脸上却露出一种如遇故人的喜色。

那个声音仍在桀桀怪笑。

盖世神乞将齐剑峰放在地上，说道：“老哥哥遇到一位老朋友，你自己回去吧，改天再去看你。”

说罢向前方掠去。那个声音又说道：“老乞丐，千年不见，你的修为退步了。”

一道光芒倏的向空中遁去，盖世神乞又化做白光紧追，两道光芒一前一后电光石火般向天边飞去。

齐剑峰伸长舌头险些缩不回去，天下竟有如此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