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刺骨。血,冰冻。火山,即将爆发。无言的重压击溃领头作孽的百户长谋克孛堇,大咧咧走出人群,“好汉做事好汉当,是我领头,将军想怎样?”翻翻白眼,“我自认无愧,与其被乃蛮兵蹂躏,还不如让我们尝尝鲜?能伺候我大军,是这些少女的福气,至少,我谋克孛堇不会伤其性命!”
冷冷看一眼,周文龙增大嗓音,“还有谁?站出来!”
老大都大大方方承认,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十户长八德阔台跃出人群,“还有我……”看看主将血红的眼睛,不敢对视,低头为自己辩解,“我们背井离乡,为蒙古人卖命,说不定哪天就会战死沙场。在死前享受一下外国少女,也没什么不妥……”继续煽动众人的情绪,“我们或许永远回不了家乡,也看不到亲人,丢下家中的妻儿老小为他人征战,享受一下有何不对?”
偷窥一脸沉默的主将,“这可是在敌境中,大汗曾下过谕令,允许甚至鼓励我们,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
“还有人站出来吗?”置若罔闻,小将咬牙切齿,“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怒火一时忍不住,“站出来!”
猝然一惊,两人不约而同用兵器指向狂躁的主将。
人群鸦雀无声,再也无人冒头。周文龙强忍怒火,“行,没种的东西,等我查出,誓必将尔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轻轻转动枪杆,“你俩的话很有道理,我非常钦佩两位的勇气,但……”指指胆寒的十户长,“你只说对了一半,这批少女包括她们的亲眷不是我们的敌人,明白吗?”
沉下脸,“请两位解释军令?我曾下过严令,奸xx掳掠者,斩。这压根不需要解释,只要违令,必死无疑,辩解无用!”
“看枪!”再不抱任何活命幻想,豁出去的百户长主动发起进攻,闪电般迫临全神戒备的主将,“老子一直不服你,纳命来——”
早蓄势待发,一腔怒火伴随挥舞的梅花枪瞬间淹没胆寒的百户长。崩,锁,刺,杀气直透枪杆。做贼心虚加胆怯,毫无章法的进攻眨眼被压制,“嘡啷”枪脱手,“哧”血花飞出,咽喉被枪头刺个对穿。怒睁的豹眼渐渐黯淡,依然死不瞑目,躯壳在刺颈长枪的协助下屹立不倒。喷涌的血水将霜花染色,透骨般的红。
缓缓摆动枪杆,让躯壳微微转动,小将面无表情,“这就是违抗军令的下场,无论官衔高低,无论战功多寡,只要违令,一律斩无赦……”猛抖枪杆,失去生命的躯壳轰然倒地,滴血的枪头直指魂飞魄散的十户长,“你,上,我留你全尸!”
对百户长知根知底,也属勇将一名,一个照面即被斩杀,反抗只会更丢脸。扔铁锤,拔弯刀,顺势贴上自己咽喉,绝望的嚎叫无限凄凉,“周将军,我打不过你,也违抗军令,自知必死,但,我死也不服——”刀随身转,热血飞溅,人一头栽倒。
“住手——”万户长声音刚出口,一切已无法挽回。两具温热的尸体均怒目朝天,狰狞的面孔在寒风中微微抽搐。不忍再看,众兵将掩面扭头,人人面露兔死狐悲之戚色。
“我周文龙从不滥杀无辜,这两人也算半条好汉,只可惜以身抗令……”冷峻的目光环视戚戚的众人,“军令如山不是空话,我可以饶过他们,但军令不会放过他们,违抗军令只有死路一条……”长枪扎地,“仆散忠勇,你去带人,让她们仔细辨认一下,看这两人是否为肇事元凶?”
“周将军,末将……”一脸愤懑,万户长强忍怒火,“眼下身处敌境,临阵斩将属大忌,将士们如何能安心?”
“我宁可战死,也不会跟这种禽兽为伍……”冷冷回答,周文龙提高戒备,“如果诸位认为我周文龙不配做你们的主将,我愿意让贤……”冷漠的眼神梭巡一圈,“我知道,还有人想谋害我,如果有种,一起上。我一个人对你们全部,生死各安天命,站出来——”
冲天霸气和凛然正气威慑全场,连万户长也哑口无言,众兵将在灼人的目光扫视中纷纷低下头。麴翟姜领头,一帮少女颤颤巍巍赶到村口,看看还没凉透的两具尸体,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过来辨认!”挥挥手,小将一脸淡定,“我周文龙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一名坏人……”瞧瞧天色,“仆散忠勇和完颜止听令,出山谷两头,上山岭侦探敌情,发现异常用响箭告警,去——”扭过头,“王鼎听令,你和徒单克宁去搬运乃蛮兵的衣装铠甲,我们马上换装……”继续下令,“耶律迪烈,你带部分亲信掩埋这两人,哦,先埋葬那两名少女!”
人群有条不紊执行命令,被迫近前辨认的少女胆怯不已,也不敢仔细查看,纷纷点头,“是,是……”底气不足,声音如猫叫一般。冲一脸镇定的翟姜女招招手,周文龙大声询问,“查出另一名禽兽的体貌特征没有?”
听清翻译,女子连连摆头,“事发仓促,加上惊恐和对方蒙面,少女们一时……一时没……没……”
“给我听着,我终会查出此人,他的下场只会更惨。留全尸是勇士的荣耀,只可惜此人已永远失去这个机会……”警告一番,周文龙转过头,“好生翻译,不得译错语义……”指指惶恐的一帮少女,“我已经为你们讨回公道,为首者被当场处斩……”满腔悲愤化为夺眶而出的泪水,轻轻拭泪,“这些勇士从一路的血雨腥风中杀出,却因为……因为你们而……而……”话语哽咽,摆摆手,“一人骑一匹马,带上足够的口粮,逃生去吧!”
听明白译语,相互对望一会,一帮少女不约而同跪下,“请将军带我们走,我们愿意为婢为奴……”一名胆大的少女高声抗辩,“将军既然救下我们,怎可中途撒手?乃蛮兵绝对很快赶到,他们……他们会疯狂报复……”擦去泪水,“如果将军不带我们走,众姐妹唯有集体自尽,以免遭受蹂躏后依然难逃一死!”
得,救人救出大麻烦,还反过来威胁?年轻小将无奈苦笑,“万户长,你认为如何?”
尖利的哨声打破沉闷气氛,山谷入口方向飞出报警响箭。提枪上马,人恢复冷静,“全体人员以最快速度换装,万户长带众人撤离,我去查看!”跃马奔出山谷,很快消失无踪。
重大敌情消弭了纷争,换装,分派任务,万户长镇定自若指挥,“王鼎听令,带五名勇士出山谷探路。耶律迪烈和赤盏合烈各领兵五人分列左右两翼。刘安,你随我断后。徒单克宁,向导和少女由你全权负责,剩余兵士围住向导和少女,我们撤!”
井然有序撤离村庄,众兵将一个个如闷葫芦一样。人群中,侥幸逃生的军士暗自狂喜。百户长和十户长均被正法,幸亏自己没充好汉,不然早一命归西?主将冷漠的眼神还在眼前晃荡,微微一颤,扭头紧张四望。沉浸在伤痛中,众兵将只顾埋头赶路,无人关注。寒风拂面,警告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军士下意识哆嗦。
十户长溜下山岭,上马直奔主将,“周将军,敌骑兵正穿过大片丘陵,逼近山谷!”
抬眼眺望,尘烟已升上天空,遮住东升的太阳。“撤!”两人火速返回村庄,找出引火物,点燃换下的辽装,纵马追赶大军。
胆大少女主动引路,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主干道,翻越山口,穿过密林,沿一条只有当地人才知晓的密径进入莽莽丛林中。山口留下的蹄印被断后的小将和十户长仔细清理,一直清到密林,等追赶的乃蛮兵呼啸而过,两人才安心随另一名少女迅速逃离。
会合的混编大军飙风般飞驰,很快绕过拜城,在天黑时分抵达曲先城外。天色暗下,荒郊野林中飘出一阵阵怪叫,一时让人毛骨悚然。探马四出,年轻小将在胆大少女的引领下,找到一处被废弃的村落。收拢兵将,沉重的语气中略显轻快,“我们短暂进食,尔后启程,争取一夜穿越轮台,在天亮前进入孔雀河流域。仆散忠勇单骑赶回铁门关,请坤闾守军派兵接应我们!”
也不敢生火,一行人在马背上直接进食,借残壁遮挡刺骨的寒风。随着温度下降,万户长越来越担心,“周将军,我不得不提醒一下。据我估计,铁门关不会太平,这群少女拖累我大军的行进速度,我们也完成救人任务,让她们自行离开,各谋生路!”
听明白翻译,惶恐的少女们齐齐放下硬邦邦的肉食,哀声四起,“请带我们走,这里也是乃蛮人的地盘,黑灯瞎火我们能去哪?呜呜……呜呜呜……”领头的胆大少女翻身下马,一头跪下,“如果赶我们走,将军还不如直接杀死我等,我宁愿死在勇士手下,也不愿被乃蛮兵蹂躏!”
万户长所言也有道理,但眼下这情势如何应对?小将彷徨无计。见两人不吭声,胆大少女心一横,抽出贴身短刀,“我先去了,诸位姐妹,愿你们早死早获得解脱……”
“慢——”又一个拿抹脖子威胁的,周文龙只觉得头痛欲裂,“别,别,我带你们走!”除了投降别无他法,此招无坚不摧,基本所向披靡。只要有点人性,都会动容,如花的少女无辜死在眼前,让人如何忍心?
“不行——”万户长硬起心肠,“我们已做到仁至义尽,再带你们走,势必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全军覆没也极有可能,到时候会连带害了大家!”
“我带!”小将勇气猛涨,“我不怕,大不了一死……”横视万户长,“你若怕,尽可自行离去,我带这群少女返回铁门关。”
“将军——”万户长又被激怒,“我会怕死吗?我只是担心将士的安危,你……你太意气用事,太妇人之仁,你会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看看不知所措的兵将,“我们走!”
哈哈大笑,周文龙豪气满怀,“行,咱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挥舞梅花枪,“愿意随我周文龙杀敌的请站到右边,愿意跟随万户长的原地不动。等返回蒙古,我会把你们报为战损,绝不泄露半点风声,快——”
被主将的举动气糊涂,万户长不住哆嗦。人群骚动不安,一个个暗自思量,眼下只能当机立断,惟愿别站错队?仆散忠勇、徒单克宁和完颜止同时跃出,王鼎踌躇一会,也紧随而出。有人带头,陆陆续续又奔出二十余名兵将,剩余的人不再动弹,几名试图出列的兵士被耶律迪烈的严厉目光吓阻。
“我愿意跟着周将军……”赤盏合烈不顾警告的眼神,大刺刺跃出,“即便死,也死得痛快。”五名军士获得鼓舞,紧跟千户长奔出,昂首融入队列。
夜风吹散迷雾,后方隐隐飘来急促的马蹄声,众兵将纷纷转头,眺望烟尘四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