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书婉眉心一跳，显然没有想到裴庭御会这么咄咄逼人。

因为这本书最难以启齿的不只是书名，里面的内容之所以令人蠢蠢欲动，是因为里面讲述的是两个男子为心爱之人动情的故事。

世人看完后，叹为观止。

纷纷猜测这书中女主翁就是当朝得了失心疯而逝世的云贵妃，另外一个异国皇帝顺其自然就是当朝天子，至于另外一个男子谁人都不知。

不过从书中讲述，不难分辨出来，那位不知名的男子应该就是云贵妃出嫁前的情人。

毕竟云贵妃曾经也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多情女子，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都想要一睹芳颜，只可惜云家早年因朝廷缘故，先帝在薨世前，下令将云家放逐京城。

云家面临着被流放京城的风险，才不得不将正值风华的云贵妃献给天子。

这是云家垂死挣扎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赌错了就听天由命，赌对了也就不用去过苦日子。

以前好歹是大家族，落魄至此，也是由不得衷。

可事实证明，云家赌对了，云贵妃不负家族众望，一举成为天子的宠妃，更是直接越级式坐到了贵妃这个位分。

想到此，明书婉依稀记得自己之前也曾感慨过、叹息过。

为了家族，而不得不放弃自由，委身于后宫的水深火热之中，舍己身救大家。

云贵妃是裴庭御的生母，他问自己这些，目的可想而知。

“官场上真真假假的话难以分辨，所以人人都畏之慎微。明娘子是俯瞰山下的落脚点，做的一切自然皆是以大局利益为重的举动。”

“末了，是我心急于成，扰的明娘子清闲。”

裴庭御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转过身推开了屋门，迎面而来的暖气与空中的冷气，让明书婉的脊背震之一振。

明书婉内心细细揣摩了一会儿他的话，总感觉这大殿下像是在变相责怪自己没有告诉他真相，所以才暗暗隐晦提出，可她又没有实质性证据。

“姑娘，我们还要进去吗？”柳儿在一旁小心翼翼问道，“这大殿下看起来是真的不好惹。”

明书婉看出来了，可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三公主会不会回来，先等等看，别到时来不及，那可就不好了。”

说罢，她解下雪白大氅递给柳儿，又谨慎嘱咐道：“不必将门关的太掩实，有什么人尽快来说。”

屋内毕竟只有她和大殿下二人，男女之别还是要分得清，若是被旁人瞧见，可就解释不清了。

京城是非多，明书婉也常常听闻，故而不得不防备些。

“是。”柳儿说道，“姑娘放心吧。”

明书婉这才放心的走进房间，一转过身就看见裴庭御站在一扇窗棂前，长身鹤立，厚衫飘举，明明是一身寡淡的衣袍，却有种矜贵的错觉，漆沉的眸子雪映陪衬，却又像是坠入了看不到边际的深渊，里面的所有情绪都混为一谈。

窗棂前花云，山茶花香挺进屋内，只用一根木枝支撑着，露出一个看不到人影却又能看到下半身的空隙，不多不少，刚刚好。

明书婉自知裴庭御不想见她，索性也就没有开口，她走到一旁拿起药箱，打算简单的为自己包扎了一下。

屋内明明是热的，可此时此刻，格外让人坐立不安，只有窸窸窣窣的摆放声和来回走动的踱步声。

裴庭御垂眸望下，修长的指尖拿起两张她们方才练字写字的纸张，一张的字迹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而另外一张颇有种赏心悦目的视觉，线条流畅，布局匀称，笔画间的起承转合，窥见她本人的修养和气质。

上面写着几个清秀的秀迹：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

裴庭御的拇指紧紧压着后面几个小字，清冷的眸子晦暗难懂，他的薄唇微微张又闭口，失声的念着纸张的字。

这段话是师父常说的，他曾问过师父，师父那时醉了酒，分不清眼前人，只是喃喃自语，说了念浮二字。

他猜想是未曾谋面的母亲的名字，或许是母爱给他的寄托，从此云念浮三个字在他心底狠狠篆刻。

故而，他从小就有了非同寻常的目标，那就是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可以独当一面，为母妃调查真正的死因。

“你很喜欢这段话？”

偌大的屋子内响起了他沉声的质问。

没有平常的松懈，这一刻他就像是在努力积压着怒火，可他的神态还是无疑的暴露出来。

明书婉正准备离开，听到他的话，内心不由的一颤。

顺着声音看过去，裴庭御手中捧着的正是她无聊时随笔写下来的，当然，也是她近几年最喜欢的一段话。

他背对着明书婉，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若是细看的话，还能看出一丝微微的抖动。

明书婉抿抿唇，不明所以的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裴庭御转过身，双眼猩红：“我记得这段话只有皇室书阁里的书才记载，按理来说，明娘子身为官家娘子，怎会读得此书？”

裴庭御执手纸张，步步逼近，敛去眸中春色，“还是说这段话是《梦回夜》所写？”

明书婉面上‘唰’的失去了血色，鲜红的唇瓣被惊吓而微微颤动。

她下意识的想要逃，纤细的手腕却倏地被裴庭御单手扣住，不费吹灰之力的稍稍用力，将她往跟前一拽，俯于身前。

流苏摇曳，面容精致的白玉，唯有额头处的疤痕格格不入。

他们的感情如同丝线般交织交错，明书婉怀中的糕点盒不慎从手中脱落，发出‘哐啷’的声音，任西风溅染眉睫。

“大殿下。”明书婉倒吸一口凉气，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变得平稳：“殿下有所不知，陛下为人宽厚仁慈，特许每年官员子女，皆可入宫识读藏书阁的书籍。”

冬日霜寒露重，千山风雪尽在言语中。

明书婉眼眸真切，没有浑浊，就像刚出生的幼婴，不染尘世，世间的纷纷扰扰皆不足以让她乱了心智。

裴庭御心中的怒火也因着明书婉细腻的语气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好像还没有了解过这儿的规矩，而且就算没有这场特许道，街道上也自会有人将其刷印出售。

果然，是他唐突了，一遇到事关母妃的事情，他就克制不住自己。

与明书婉相比，他反倒像是个局外人。

片刻，他欲要松开手，只看见前面那扇红木门被人猛地推开，一股强烈的光泽渗透进原本暗淡的屋子内，照遍整个角落。

没有征兆，只有措不及防。

跨门而入的正是当朝宁皇后，一身绛紫宫服，脸庞端庄而宁静。

“你们在做什么？”宁皇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高挑的目光犀利，让人分不清是虚是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