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交错的纱幔自床沿口垂落半掩,一角薄纱缠枝而绕被人紧紧相握。
明书婉匍匐在白玉床上,一双艳目尾处下耷,鲜艳的红唇紧闭,如同被冰封住的河流,即使在炎热的夏日也难以开启。
“疼,疼,轻些……”
明书婉红着眼试图通过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但那股躁动似乎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意识,让她无法自拔。
淤泥的场景让她眼中饱含泪光,眼前模糊,只能看见身上一个男人正霸占着她的娇躯。
她的肩膀颤抖着,肉眼可见的挣扎和痛苦,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撼动她的身体。
过了一炷香后,明书婉半裸着雪白的软肩,一只有青有紫的纤细胳膊下垂于地面,艳目半睁半合的盯着眼前从容不迫的男人。
那男人的身形笔直如松,肩膀宽阔且平直,背部线条流畅,却有个极为明显又细长的疤痕,手臂肌肉线条分明。
他挑起地面上被人撕扯过的外衫,狭长的凤眼轻蔑的睨向明书婉,不紧不慢从衣袖里掏出一锭白银。
拇指稍稍用力,那白银轻而易举的掉在床沿,发出清脆的“铛”声。
他的眼中凉薄,眼睫稠密,像是在看什么很廉价的物品。
动作不拖泥带水,迈开脚步只留给明书婉一个无情而利落的背影。
明书婉眼眸一闪,对白银嗤之以鼻。
反而紧紧盯着那个离去的背影,葱葱玉指摁住乱成一团的锦被,几乎要将锦被抠成一个窟窿。
他居然把她当成烟尘女子。
“无耻……”
明书婉硬是疲惫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
……
“姑娘,姑娘”
“快醒醒。”
明书婉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尾浸着淡淡水珠。
身边坐着的是她的婢女柳儿,手中拿着白色手帕正轻拭她额头上的冷汗。
见明书婉睁了眼,柳儿这才泰山压顶般松了一口气,说道:“姑娘你可算醒了,吓坏奴婢了。”
“姑娘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柳儿捧着茶几上的玉盏吹了吹,才递到明书婉的嘴边。
玉盏里的茶冒着缕缕白雾,明书婉眨眨眼,眼前洇上一层水雾,这才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说不出半个字。
她微微仰头吞了一口热茶,一股暖意自心底传来,她才渐渐有了气色,唇上浸了水珠,才从梦里回过神。
每至夜深人静的时候,明书婉都会梦到三年前她和一个陌生男子做下来的荒唐事。
那时她才满十六,刚过及笄。
因受邀参加天子庆生宴,却不成想在皇宫的宫宴上被人灌了酒,导致神志不清,思想混乱,误打误撞进了一座宫殿,里面正好躺着一个男人。
之后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她甚至连那个人的长相都没有记住,唯一能记下的便是那个男人的后背上的疤痕以及模糊背影。
这种鱼水之欢,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就连常陪伴在她身边的柳儿,也只知她常做噩梦,却不知做的是什么梦。
明书婉摇摇头,嗓音哑着问道:“还要多久才到?”
“姑娘,我们已经入宫了。”柳儿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复又好奇询问道:“对了姑娘,听说圣上前不久从民间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大殿下,还要为此举行宴会呢。”
这件事情涉及皇室,天子也无意隐瞒,于是京城上下都传得沸沸扬扬,故而也成为了饭后讨论的话题。
明书婉在进宫前一天也听父亲提起过,说是圣上在年少登基第三年,与云家二女结识,很快就坠入爱河,云家二女因此入宫封为贵妃。
云贵妃相貌出众,极会虏获圣上芳心,入宫不久就有了身孕,是第一个诞下皇嗣的妃嫔,圣上大喜。
亲自赐名唤裴庭御。
可就在摆设百日宴当天,皇子却不翼而飞,云贵妃失子心切,不久后也抑郁而亡。
为此,这件事情成了圣上心头的结,整整十几年都在暗中派人调查。
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好在是寻找了,自然是令人欢喜。
大摆筵席,昭告天下,也不为过。
“皇家之事不得断言议论。”明书婉谨遵父亲的教诲,并未将皇事说漏个半句。
冬日霏微,寒风凛冽。刺骨的寒气充斥整个全身,柳絮般的雪花被朔风裹夹着,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明书婉走在铺满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襦裙上绣着精致花鸟图案,白皙如玉,头上只别了两三只珠钗,增添了几分清雅的气质。
经过枯枝树下,残叶飘落,落在她的肩头。
“姑娘,奴婢来时听说三公主性格跋扈,请过去的教书先生都被她赶了出去,还落得一身伤,我们过去可要小心点,千万不要惹了三公主。”柳儿说道。
明书婉神色平静,她奉圣上口谕,进宫成为三公主的伴读,同时还要教三公主识文断。一开始她本不愿意来,毕竟皇宫波诡云谲,难免会牵扯自身,但皇命难违,不得不从。
“左右不过是三个月,忍一忍就过去了。”明书婉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不喜不怒说道。
她垂着眸,这儿离三公主寝殿稍远,沿路走到一扇宫门,转弯的功夫就迎面撞上一个人的怀抱。
这股杂质香气刺鼻而来,过于浓郁,让人感到窒息。
“谁啊,敢撞上本皇子!”裴瑞嘉怒气腾腾的一把推开她,甩了甩袖子,一脸嫌弃:“不是你谁啊——”
他张牙舞爪的,却在看见明书婉那张白皙如玉宛如精致的瓷器,即使蹙起秀眉,也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画面。
明书婉被柳儿扶起来,两截皓婉留有红痕,她弯腰低语垂首:“臣女无意冒犯,还望三殿下见谅。”
她的声音酥软入骨,裴瑞嘉又是个爱美人胜过江山的品行,他很快就忘记刚才不快,不由分说的上前握住明书婉的手腕。
“原来是明娘子。”裴瑞嘉的两只手不安分,眼神情乱迷离:“刚才多有得罪,明娘子可千万不要跟本皇子见怪啊。”
手中的柔夷被猛的紧握,明书婉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碍于这里皇宫,她不敢闹的太僵,也不敢与皇室发生渊源。
明书婉侧过头用含泪的双眸楚楚可怜地望着裴瑞嘉,红唇欲滴,如含苞待放的桃花:“臣女无碍,还请三殿下放开。”
裴瑞嘉哪里见过这样的明书婉,她一直以才女之名闻名临淄,虽略有美貌却从不出格低调。
此刻她双眸带泪,哪有半点木头美人呆板的样子,分明是娇俏可人,勾人的很。
裴瑞嘉心中躁动不安,他满眼痴迷,就在他准备靠近时,他的手腕却蓦地一痛,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骨折声。
他的惨叫瞬间惊动了宫人。
明书婉失控似的险些站不稳,忽觉纤细的腰肢被一股力量轻轻一握,力道十足却又保持着男女之间的距离。
她紧闭的双眸被一道低沉而磁性的声音所抚平:“如何了?”
那是她唯一的支撑,手指按住裴庭御纹绣着的云鹤,四目相对那一刻,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他顶着风雪,长身玉立,眉眼妖冶清冷,俊朗的轮廓宛如精心雕刻的上等白玉。
明书婉平时甚少与男子亲密接触,此时他手心传来的凉意席卷全身,脚尖蜷缩,让她刚捂出来的热气瞬息泯灭。
“看够了?”少女身上的盈香缠绕笔尖,清雅飘淡,裴庭御皱皱眉,不自在的收回手,站到一旁。
明书婉回过神,稳定了心神:“见过大殿下。”
裴庭御神色平静的“嗯”了一声,欲要走开就被裴瑞嘉一把扯住,脸色难堪:“好你个裴庭御,才认祖归宗多久,就敢目中无人,对本皇子动手动脚。”
裴瑞嘉虽沉迷于红烛罗帐,可偏偏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哄的天子将他格外宠溺,私下与表面简直大相径庭。
“四弟是在同我说话?”
裴庭御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去去去,谁跟你是四弟的?你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也配喊本皇子四弟。”裴瑞嘉摆摆手,十分嫌弃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贱奴才刚才对本皇子做了什么,本皇子要是伤了定饶不了你们。”
他捂着断裂的手骨,看起来尤为严重。
裴庭御眉头一挑,似是并未将他的威胁放在心头,可他却又冷冷吐露道:“竹影。”
“殿下。”站在一旁的竹影颔首应声,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走到裴瑞嘉跟前,当着他的面,不动声色的对准小拇指头。
“啊——”
一声声惨叫大过于天,可这声音并非是是竹影的,而是被吓惨而慌乱逃跑的裴瑞嘉的。
“竹影,你吓到四弟了。”
裴庭御眼睫稍抬,眸中压着冷色,像是随口说的一句。
竹影抱拳道:“是属下失职。”
他转身之际,白裘大衣间裹杂的雪屑,朔风砭骨。
明书婉依旧沉浸在被唤作竹影斩断小拇指的情景中。
那场面真切,断了的小拇指也落在雪地里头,被厚厚的雪粒淹没,却又见竹影弯着身单手拨动,拾起那个如肌肤色的道具。
居然是假的……
明书婉将憋在心头的浊气猛松一口,她眨了眨眼,才恍然注意到有股冰凉的视线一直停在她的身上。
“明娘子若是看不够,我可以让他在演示一遍。”
他说的体贴入微,可这话传到明书婉耳朵里,格外渗人入骨三分,抬眼望去,只有一片逆着雪而风急的阴戾少年。
明书婉心下骇然,她双手放于身前,细细如雨:“今日多谢大殿下出手相救,臣女先行告退。”
她低着头,始终没有听到应答。
直到眼前那双刻着云纹的高筒靴踩着脚下的积雪,一步一个脚印的离开她的视线。
“这大殿下还真是冷若冰霜。”柳儿扶起明书婉,感慨刚才那个画面。
光是想想,都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