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南律是在一阵规律的磨刀声中转醒。
他不知睡了多久,只见外头已是天黑,他迷蒙着眼,看着屋内点着的暗暗烛火。
那声响——刀?!谁在磨刀?
他顿时清醒过来,直直坐起,这里看着像是谁家客房,他急急下床穿靴,唤出玄冰剑来准备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然而,屋外磨刀的动静突然停了,而后曳轻柔探进头来问道:“墨墨?你醒了?”
奚南律松懈下来,剑也收回,坐回床沿。
“轻柔,你怎么半夜在磨刀?”话问完,他一顿,联想到了什么,俊脸刷地一下没了血色。
曳轻柔拿着刚磨好的利剪进来,奚南律一看原来只是把剪子,脸上的血色又缓缓回来,差点,差点他就吓出汗来,以为她要扒了他的狐狸皮呢。
“墨墨,你可算是睡醒了,我以为你要睡死过去”
所以她觉得该趁热,免得浪费了那身她最爱的皮毛,本是打算磨完这把剪子便动手,没成想他倒是醒了,真是在幸与不幸之间。
“是累坏了”早知便吃上她先前留的什么龙虎壮骨丸提提精神,也不会欣喜过度,顿时泄了精神气。
“我去让人给你备水沐浴”她可没忘了他说他如今不干净,方才下手前她还想着是不是先拖去洗上一洗,免得扒下来后不好清洗。
“有劳你了,妹妹”不知是否因为长了几岁,她现下不止懂事多了,还温柔可人如解语花。
“你,唤我什么?”她缓缓地问道。
而奚南律只看到她的后背,并不知她此刻僵硬的神情,亲切道:“我与大哥拜了把子,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来,叫声哥哥听听”
“哥哥?”她皱了眉头,为何她要叫她的爱宠狐狸做哥哥?照这个逻辑,她岂不是要叫她的白白灵狐做姐姐?
“乖”他寻着身上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作为给她改口的红包,寻了一圈,只找到母亲给他留下的一枚戴在尾指上的家族戒指。
想了想,他仍是舍不得将母亲的戒指给她,而其他东西他又觉得不够贵重配不上她,她也没讨,便先欠着,等以后寻到合适的再行补上就是。
“墨墨,你是有什么毛病?”她直接上前提手搭脉,脉象正常,不像有毛病的模样。
“诶,叫哥哥”他强调道。
“不叫”她又不是有毛病。
“叫哥哥,我就让你好好抱上一个时辰,不,两个时辰”现下他是无所顾忌,打算放飞自我了。
她有些受了诱惑:“就一回”
“往后你叫一回我让你抱一回”
“难不成我不叫,你还不让我抱了不成?”她不介意武力镇压,许久没有教训这小狐狸,他倒是蹬鼻子上脸,开始算计起她来。
“诶,叫了哥哥,哥哥才疼你”
曳轻柔眉头拧得更紧,要不她还是直接扒走他的狐狸皮算了。
这人的脑子从前还算好使,至少很是识趣,现下看来是傻气有余,不知智商影不影响皮毛的成色?
但或许正是因为他不动脑,所以他那身墨狐毛才那么营养好的油光铮亮?
“墨墨,你再这么说话我便——”
他砰的一下变回狐狸,她立马凑了上去就是一阵狂撸狂吸,她就是好这口,沉迷其中,且欲罢不能。
曳轻舟听了下人来报,便在临睡前过来看一看,到门口时便听奚南律那句“叫一回抱一回”,顿时心里那根绷紧的弦骤时便断了。
他刻意踹了本就开着的半边门进去,打断了屋内正上演的疯狂吸狐好戏。
“贤弟”
“大哥!”奚南律即时变回人形,他衣裳不整,头发凌乱,有种被抓奸在床的既视感。
“贤弟,如今我们结拜,我家妹妹便如你家妹妹。对待妹妹,我们要耐心,不能苛责,要引她向善才是”
意思是,我家妹妹我骂得,你不许骂得。
“大哥说的是”虽然他没听懂大哥的潜台词,但眼下他有点慌。
若不是刚拜了把子,现下见他们一狐一人在屋里厮混会不会就要逼他娶了她?
“妹妹无理取闹,哥哥该要以身作则。某些东西若是不管好,大哥就要帮帮贤弟了”
“嗯。啊??”他好像听明白了什么,顺着曳轻舟那意有所指的目光,他缓缓地低下视线,顿时打了个冷颤。
“大哥说的是!南律以后定以身作则,引导妹妹行规蹈矩,绝不行差踏错,任她胡来”
“那大哥便放心了”曳轻舟使了个眼色,曳轻柔即刻便乖乖出来:“你的婢女呢?”
“在公主府没带出来”她不喜欢带婢女或是近卫,总觉得多了双眼睛监督她似的,并不喜欢这样被窥视的感觉。
“往后去哪都带着,最好睡觉都让她在旁守着”
“哦。。。”真不知哥哥又中了什么邪,不许她去这不许她去那不说,前段时日还塞了个婢女冰儿硬要她整日带着,她又无法带婢女一起水遁,便还得陪着婢女走陆路,好不方便。
兄妹二人走后,奚南律放松下来,躺倒在床时鼻尖闻见一股馨香,是方才被她疯狂摧残时沾染的味道。
好了,如今他们之间适当亲密些也。。。
脑中突然蹦出一个词——兄妹乱。。。
不!
奚南律觉得自己蠢到极点。
从前或许他们厮混被发觉传出去还是男未婚女未嫁,指不定还是一桩青梅竹马的佳话。最多便是他搭进去下半生而已。
但现下她成了他妹妹,若是她再口无遮拦,那这样的罪名她怎么担当得起?
一夜未眠,一早,奚南律便早早来到前屋候着大哥,一见大哥要去上朝,他立马追了上去。
“贤弟这么早?”
“大哥,不,世子,我昨日赶路赶得迷迷糊糊,好像是提了什么无理要求,不知世子会否当真?”
没错,他反悔了。
他是有所定力,但曳轻柔却是无所顾忌。像昨夜被大哥抓在屋里,换了是别人来撞破,那传出去她便是声名狼藉。
曳轻舟站定,回头,剑眉微挑,眼神微厉:“贤弟所指何事?”
奚南律见他这架势跟曳轻柔发飙前几近一致,不觉地先寻了后路:“如果我说,昨日结拜只是戏言,世子会不会。。。”
他察言观色,但他这大哥就是这般冰块脸,喜怒不形于色,他的专长倒是一时难以发挥。
唯听曳轻舟轻嗤了一声,像是早料到他要反悔。
而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贤弟,妹妹如花似玉,你我做哥哥的得替她披荆斩棘,劈出一条没有豺狼饿虎的光明大道才是”
豺狼饿虎?难不成是指他?大哥!我真是清白的啊!
“世子——”他一片丹心,为何大哥就是不懂。
“贤弟,就这么定了,我还赶着去上朝,你也快些回你青丘去吧”
奚南律就这么眼睁睁瞧着大哥绝尘而去。
好了,自己挖坑埋自己,现下避她还得避得比从前还急,只盼着她能克己复礼,勿再对他生出邪念来。
没等曳轻柔来找,奚南律便赶路回了青丘。
这几年他在朝廷摸爬滚打,暗中与在朝为官的舅舅一同为争夺世子做准备。
他离开了几天,特地留下竹音收风,现下有些人见他不在,定是要按奈不住做些什么。
听完竹音禀报完这几日朝中动向,奚南律琢磨一番,倒是没想到那个被王后牢牢护在羽翼下的傻弟弟如今倒也学会私下结交朝臣了。
若他不好生利用这一桩事由生事,还真对不起弟弟这份厚礼。
“舅舅可也知晓?”
“是大人派人捎来的线索”竹音道。
“你去跟舅舅定个时间,我好与他商议怎么回敬一下我那弟弟,这回礼可不能薄了”
“是”
奚南律独自在书房中捻指沉思,听到细微声响,他即时回神,脸上已是换了一副面孔。
青果捧着茶盘进来:“公子,喝盏茶歇息一下吧”
“放下吧”见她还迟迟不走,他牵起她的手一脸温柔道:“我不在府几日,是受委屈了?”
“公子是不是不喜欢青果了?”
“怎会?”他说起谎来,面不改色气不喘:“真是受委屈了?在这府里谁还敢给你眼色瞧?”
“您若是还喜欢青果,那为何要带那两个妾室回来”
奚南律只觉得自己确实演技到位,这几年俨然将青果哄得无大无小,连身份尊卑都顾不及地跟妾室吃起味来。
“那是母后特地送来,我不收也不成,怎么还怪起我?”论挑拨离间,他还是一把好手。
而青果也不负他望,四年前红橘被送回老家后,王后又送了一人来补数,没多久便败在青果手中。
不愧是王后第一批挑出来的人,手段果真了得。
他用美色成功策反,让王后的眼线反成了她自伤的利器。
在他的迷情攻势下,青果非但把王后交代的事情全盘托出,还反倒替他打听起王后的动向来。
青果不吱声了,因为从前她也是这般入府,四年里公子除了她,甚少沾染府里的女色。
本就是她一枝独秀,王后却偏偏要塞人来分她的公子!
是否,王后对她起了疑心?所以又送了两个妾室来盯着她。
见青果依旧意难平,奚南律暗暗嗤笑,便一把将她拉入怀哄道:“你也晓得母后与我关系并没表面那般和睦,我是敬重她,可她却忌惮我大公子的身份时时地找我把柄,我又何必为了两个妾室去与她起冲突?”
“那公子可还要去她们房里?”青果吃味道。
“去是要去的。否则母后怪罪起来,以为我防着她送来的人,那又是不知怎样猜忌我”
他勾了勾青果的脸,她一脸不甘和记恨表露无遗,便又从抽屉中取出一个锦盒亮到她面前,道:“我去朝圣时顺道逛了一下街市,觉得这根簪子很是配你,便买来送你”
青果一喜,将锦盒里的翠色簪子取出便让奚南律为她簪上,而后便又听公子夸赞道:“我的眼光果真是好,行了,出去吧,明日母后还邀了我和二弟进宫,我还得提前备着”
他刻意提了一提要去王后宫中的事,果真她便立马传递消息。
青果附在奚南律耳边细说她打听到的消息。
“你是说真的?”
青果点了点头:“王后让我留意小公主,但我从前见过红橘得罪小公主的模样,哪里敢去西厢打探,便一直应付着”
所以即使小公主跟公子更亲密,她也只敢吃妾室的醋,不敢说半句小公主的不好,因为那位的脾气着实是她吃罪不起。
“小公主身份特殊,往后很多地方还需要她帮手,纵是她再任性,我也只能应付着”他状似无奈地道。
“青果懂的,公子有自己的抱负,青果卑微,能帮公子的也只有一己之身”
“这便够了”
奚南律又是揉头安抚,又是倾情一吻,做尽宠溺模样,哄得青果一脸的痴迷,让她即刻替他死了她也愿意。
总算应付了事,奚南律在书房内伸了懒腰,打了呵欠,一回头,他又被惊了一惊。
曳轻柔倚着内室门柱,盘着手,颇具玩味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