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吴走后,看热闹的人逐渐散了。
“这个孙吴,之前就是因为小偷小摸的习惯被送进号子!哎,闺女,别管他的事了,赶紧干活吧!”肖冲说。
宋悠然“哎”了声,就开始干活了。
滔粪工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
九十年代初,一般的滔粪工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在粪坑里工作,身上都没有什么防护,一双自己纳的布鞋,包着几个塑料袋,一脚踩下去,脚上都踩了恶臭的粪水,光是闻着觉得恶心。
这还都不是什么。
化粪池都是在地底下,那时候一般的掏粪工都没有抽水机,得需要一个人下到池子里去,再由别的工人把水桶吊下来,由水下的工人把水桶填满了才由人提上去。
这个活特别考验人的忍受力,所以没有几个人肯一直干着。
肖冲没办法,只好让人轮流干。
宋悠然只是挑了一担粪,就觉得快要被熏死了,肩膀快断了。
“女娃子!你还是嫩了点!这种活儿是你干得了的吗!赶紧放弃了,不然到时候半途而废连工钱都拿不了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老肖啊!你怎么就招了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女娃呢!”
宋悠然顶着各种嘲讽,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历时五个小时,把属于自己的任务干完了。
其他工人见了,都一脸的不可思议,毕竟,没有人都猜到她会完成所有的任务。
“闺女,这是你今天的工钱!好孩子!辛苦了!”肖冲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三块钱给她。
“谢谢肖叔!这个医院的厕所在哪里啊?”宋悠然浑身恶臭无比,她想去厕所洗一洗。
“诺,就这条路,往里走,最后右转再左拐就是了。”
s大第一附属医院的急救中心。
宋悠然在大厅里找了老半天了,还是没有找到路,她发现自己是个路痴,正要问一问旁边的人,可别人一闻到她身上的臭味都嫌弃地捂着鼻子躲开了。
正要走时,抬头便看到了秦修领着一群医生推着患者冲了过来。
“病人情况怎么样了?”秦修问。
“秦医生,病人情况不太好,刚在公路发生严重的车祸,头部受到了很重的撞击,大出血……不好了!病人心跳停止了!”住院医生徐兰道。
“马上给病人注射肾上腺素。”
“拿除颤器过来,立刻给患者除颤。”秦修一边指挥着医生把病人推入急诊临时手术室,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男人偏头,与宋悠然擦肩而过,狭长的眼眸里出奇的冷静与疏离。
宋悠然攥着手里的脏衣服,呼吸一紧。
看着那抹高大清瘦的白色身影远去,宋悠然收回目光。
原来……他是s大第一附属医院的医生啊,看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啊!
宋悠然转身在不久后的拐角找到了卫生间,她看着镜子上脏兮兮的自己,心里却感觉空空的,有点酸胀。
周围的人看到她这么脏,都不敢靠近她。
宋悠然用清水洗了洗手,顺便把布鞋也洗了,大冷的天迎着寒风踩着湿湿的布鞋,走在马路上又想起刚才与那位秦医生擦肩而过的瞬间,内心有点难受。
他竟然是医生……
他那样的出身,家庭条件一定很好吧……
宋悠然回家时,家里人都去上班了,周景明在学校上课,家里都没有人。
她把炉子提到外面,准备烧点热水去洗澡,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
“哎哟,悠然,你这是去哪里了啊?身上怎么这么臭啊?”隔壁邻居王邵英问。
她面色不改,“邵英姨,我今天去滔粪了。”
“滔粪?!你怎么去干那种活?你后妈和亲爸怎么能那样对你?”
“我也不知道……”
“哎哟造孽呀!这衣服都屎臭屎臭的,还能穿吗?”
宋悠然声音有气无力的,“不能穿又能怎么样,我没有其他衣服了,只能洗一洗凉干净了再穿了。”
“你后妈没有给你买衣服啊!”
宋悠然摇摇头,低着头拿着火钳在吹火苗。
“李静真的太狠心了!她怎么可以对你这么刻薄,连身冬天的衣服都舍不得给你买,你爸的工钱可是每个月都交到她手里啊!”
“我爸也管不了这些事……”
王邵英看到宋悠然低落的神色就知道这孩子受了委屈,说不定这滔粪的工作就是李静逼着她去干的!
李静这个人,平时装得好好的,没想到心这么黑啊!
还有周跃进……完全的妻管严啊!
王邵英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看着宋悠然落魄的样子,已经急不可耐地想四处嚷嚷出去了。
“曹菊!曹菊!”她朝旁边的屋子叫道,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女人跑了出来。
“怎么了?我还在给娃做菜呢,娃马上就要下班了!”
王邵英兴奋地说:“曹菊啊你家里妞儿还有没有旧衣服,给一身悠然穿呗!我家里都是小子,没有闺女的衣服!”
曹菊道:“要衣服干什么?”哪怕自己的闺女已经穿不了的旧衣服,她也舍不得送人啊!
早几年生活艰难的时候,全家人的衣服都是缝三年,补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将就着穿的!
“唉造孽哟!悠然被她后妈赶去滔粪了!这么小的闺女就要去干这种事,将来怎么嫁人啊!李静心好狠!”
曹菊一听,马上兴奋了!
“悠然!这是真的?李静让你去掏粪了!?”
宋悠然抹了把眼泪,把戏做足:“曹姨,你们别说了……”
那神情要多害怕李静,就有多害怕李静。
然而曹菊和王邵英都是李静的死对头,她们记恨李静过得比她们好已经很久了。
今天终于有机会向大家揭发李静的伪装,两人高兴成什么样了。
“行行行!悠然,你等着啊,我这就回去把我闺女的衣服给你找出来啊!”
宋悠然白得了一套旧衣服,对曹菊和王邵英有问必答,两人得从她的口中得到了满意的话之后,含着笑走了。
热水烧好之后,宋悠然洗了澡,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她这两天劳累过度,身上的肌肉酸痛无比,马上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她突然想起昨天和王大勇的约定,糟了,她居然把这桩事给忘了。
宋悠然忙换了衣服,朝车站赶去,没有看到王大勇的身影。
她又跑到了黑市,四周稀稀疏疏的小贩里,也没有看到他,她累得直发喘。
王大勇该不会因为她忘记这桩事,而觉得她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吧?
他会不会以后都不会给她送货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