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木嘴角微动了动,本不打算说这么多。
皇家做事需要什么理由?
可纠结一番,还是把临走前太妃那稀奇古怪的话道了出来,“娘娘认为,谢公子你身子孱弱,夜里饮食更需精细,一定想喝她亲手熬的粥。”
“若您不来,可怨不得她生气。”
繁木不知太妃何时与这位首富之子如此熟络私密,他只是个下人,依令行事便是。
谢夕洲袖中的拳已然轻握,他从来不打女人,可此刻,这个脱胎换骨的落翩翩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失了君子风度……
他不信落翩翩只是贪图这副脸的美色那么简单,可摆在面前的事一时半刻又寻不出别的缘由。
为何当初想不开要将此人从崖下救起?
不过,他顿了顿,倒又想去看看,这葫芦里能卖什么药。
谢夕洲换上一脸云淡风轻,“太妃盛请,草民去便是了,不过一程奔波染尘,容草民回屋换件衣衫。”
繁木点点头,未在多言。
寂声心领神会,跟着谢夕洲愠怒不明的背影进了屋。
待至屋内,谢夕洲慢条斯理换上细勾着淡金边纹的月白华服,高雅不失清逸。
寂声从包袱的锦盒中翻出一粒药丸递给谢夕洲,仍有些不放心:“少爷,要不属下跟您去。”
谢夕洲接过,饮半盏清茶咽下,摇摇头。
“若是鸿门宴,你去了也无济于事。从之前种种看来,这位太妃娘娘暂时不会对我不利。”
“且去看看。”
寂声揣紧了手中的剑,也只能听命,不过要是这位太妃敢对少爷作祟,他一定第一个杀进宫去。
谢夕洲推开房门,繁木竟然还无声挺立在原来的位置,任夜风吹过,一动未动。
与其说是侍卫,倒不如说是把冰冷的兵器,无情冷血,这点便是他与寂声最大的不同。
而他断了的左臂,似乎也意味着落翩翩那边曾出现过什么变故。
谢夕洲出了客栈大门,发现落翩翩也不吝啬,为他安排了一辆奢华大气的马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御驾。
虽贵为首富之子,但谢家一向不怎么喜欢摆谱,习惯了低调。
谢夕洲微蹙眉,看了一眼木头似的繁木,道:“你家娘娘,倒真是不怕百官谏言。”
也对,从前便是被百官日夜唾骂的妖妃,怕是在先皇左右奢侈铺张惯了……
不过进了马车后,谢夕洲却觉得这马车内舒适无比,毫无颠簸疲劳之感,仿佛就是为体弱之人刻意准备。
这个落翩翩……到底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深夜中恢弘庄严的皇城一片静谧深邃,太妃宫中的一处殿宇却通火通明。
落翩翩刻意为谢夕洲多备了几盏烛火,房屋四角还放置了几个暖炉。
“娘娘,这粥都热过一遍了,还要再热么?”执素在一旁为软塌上的落翩翩轻摇着团扇。
落翩翩素来不怎么怕冷,宫中这暖炉放得她险些都要出汗了。
“不用,想必他们快到了。”
她如此有信心倒不是凭空来的,只因为她让繁木传的话里提到了粥,谢夕洲感受到威胁,即便心里再不情愿,也会赴约。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些微声响。
繁木直挺挺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前,紧跟着的便是谢夕洲颀长略显清瘦的身影。
真该多吃点……
落翩翩神情一晃,突然生出了前世关爱自家爱豆的亲妈心情,然后隐下了。
“见过太妃娘娘。”
“娘娘让草民称病入宫,不知有何要事?”谢夕洲先发制人,微敛着眉目在门口站定,一步也不肯再进了。
那模样,生怕自己将他生吞了似的。
落翩翩也不急,轻扯着执素披上的外衣,露出温婉笑意:“谢公子这是做什么?请你喝粥还百般防备,看来这好人真是不能做了。”
谢夕洲微僵身体,从方才进来,这女人的目光就一直往自己身上肆意打量,明眼人都能看出有些许痴迷之意。
一想到男宠这事,心中更是不禁生恶……
这女人,到底在盘算什么?
“夜深了,有什么事,太妃娘娘直言便可。”
谢夕洲以清风朗月之姿道出冰凉话语,同时也是在提醒。
先皇刚薨不久,太妃便深夜传召外男,别忘记恪守礼法与妇道。
下一刻。
“本宫与谢公子有要事相谈,你们都退下吧。”
“未经本宫传召,不得入内。”
……
谢夕洲突然很后悔刚刚没让寂声跟着自己一起进宫。
落翩翩比起从前是有些不同,但他没想到她会大胆甚至疯到这个地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在深夜,太妃寝宫。
随着吱呀一声殿门的紧闭,谢夕洲看似淡然的身姿实则周身都警惕了起来,落翩翩虽只是一介女流,但这却是她的地盘。
即便自己再有能耐,也不能对她如何,反而是她,可以为所欲为……
封闭暧昧的空间,谢夕洲不得不想起从前让自己坠入地狱的一幕。
也是这个女人,脱尽衣衫,将自己陷害于不仁不义,故技重施?还是打着别的什么算盘?
落翩翩眼看着谢夕洲深邃的眸子从冷淡警惕转变为不易察觉的嗜血冰冷。
仿佛下一刻,自己便要被他咔嚓抹了脖子。
连忙从陶盅里舀出一碗热腾腾的香菇瘦肉粥,笑盈盈递上,“谢公子,这可是本宫亲,亲自监督御厨熬的,你赏脸尝尝。”
泛着热气和浓香的粥被摆在桌案上,落翩翩穿着整齐华丽的宫装端坐在桌旁,再没有别的举动。
谢夕洲绷着的神经略微放松下来,嘴角浮现一抹幽深,“是么?太妃如此大张旗鼓邀草民入宫,是为了喝粥?”
他可没忘了繁木传达的话,这女人分明是挟了威胁的意思。
落翩翩闻着这香粥,也有几分嘴馋,便拿空碗又盛了一碗,边道:
“一个人喝粥不香嘛,能有谢公子如此美人作陪,岂不畅快?”
“若你要觉得喝粥不够,自愿留下长住,本宫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向皇上讨个之意,便就此留下谢公子,如何?”
谢夕洲刚送入嘴中的热粥,差点吞咽不下去,“娘娘,大可不必。”
原本他来前服了一颗谢家药房自制的解毒药丸,防止进宫吃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此刻觉得,只怕什么药都没有眼前这个落翩翩来得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