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遥带着人回到家里已是黄昏。
她把驴车赶到家门口,跑去开门。
两扇破木门“吱呀吱呀”地声响,摇摇晃晃地开了。
戚遥正好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人。她哥穿着官服,身后还跟着一个阿承。
戚遥一愣,挤出笑容喊道:“哥。”
戚远皱了皱眉头,开口就问:“小遥,你去哪儿了?”
她哥的语气很急,听上去还带了那么点火气。
她哥极少对她发火,除非很生气。
戚遥有些心虚,看着她哥的眼睛,慢慢地说:“去……去隔壁清湖县走了走。”
“阿遥小姐,你不是说就去一天吗,大人见你还不回来都快急死了,正打算借查赋税的机会去找你。”阿承道。
戚远仔细看了看戚遥,确认妹妹无碍才松口气,目光又落在了她破烂的衣摆上,眉头仍没松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没事,回头补补就好。”戚遥见阿承肩上挂着个包袱。
难怪阿承现在还在她家,看样子是来帮忙拿东西的,拿的是她哥的行李。
她刚才依稀听见阿承提了句查赋税,这样的差事她哥从前也办过,就是到青崖县下面的村镇去征税,替县令大人要粮要银子。
“外面正闹灾荒,饭都吃不饱还得交税?”戚遥小声说了句。
她知道她哥打心底里不愿为难百姓,只可惜,如今不是心好就能当父母官的世道。县令大人交代的差事她哥不能不办。
“别补了,回头哥给你买件新的,这几日你好好待在家里,别再到处乱跑知道吗?”戚远认真叮嘱。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妹妹这儿,抬眼才看见门口停着阿承的驴车,而驴车旁还站着一个陌生男子。
“这位是?”戚远惑然。
戚遥立马打起精神,一本正经地引见:“哥,他周帮主的手下,在外面受了伤不方便回去,周帮主托咱们收留他几天。”
“收留?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这几日哥不在,家里岂不是只有你们两个?”
“哥你放心,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会和他怎么样的。”戚遥边说边退回车旁,扯了扯男人的衣袖,示意他先进去。
他横竖都不像九重帮的江湖草莽,不能在她哥眼前待得太久,否则容易被他哥瞧出来。
这次他很听她的话,在她哥还没拒绝的时候就移步朝门走去,进了院子。
戚远没有阻拦,只是仍觉得不妥,问:“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让他养伤?””
“哥,咱们家又不是不能住人,你屋子不便进外人,我让他住我屋就是,打地铺!”
“这更不合适……”
“哥,别耽误了差事,合不合适都没公事重要。”戚遥推了推他哥,还给阿承使了个眼色。
阿承只好帮着劝:“大人快走吧,要是耽搁了,孙主簿又会到县令大人面前告大人怠慢公事。”
她哥这才被迫放下顾虑,带着阿承离了家。
戚遥关上院门,去到自己的屋子。
她刚才给他指过,让他在里面等她。
让她意外的是,有人好像听见了她刚才的话,正在着她的吩咐办,扛着伤痛,自己去床上取了枕头和棉被过来准备打地铺。
“你还有伤,坐那儿别动,我来帮你。”
他手一松,枕头和棉被就到了地上。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我是在帮你。”
戚遥皱眉,莫名其妙。
他说完就朝床榻走去,毫不见外地坐到床边。
戚遥顿时懂了,他这是要让她回到自个家还睡地上?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他是有伤,可山洞都睡得,打个地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戚遥也走过去坐到床边,拍了拍床板,一字字吐道,“这是我的床!”
“你哥好像是个官?”他说。
戚遥云里雾里。
不等她答,他又自顾自地讲:“家里一贫如洗,所以你哥一定是科举出身,是个读书人。”他转眼看向她,“来者是客,让客人睡地上,是读书人的待客之道?”
戚遥急了,“你……”
“我什么?不是你说只要我对你哥客气,怎么对你都可以?还有,你说赵子寅付过银子,你得照顾我,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你不是喜欢照顾我?”他看着她,唇角一扬,嗓音低沉缓慢,“那就照顾到底。”
“我……”戚遥气得牙痒痒。
他刚刚好像笑了……
笑了?
她心里的火就像被什么突然浇灭了一样。
他们相处了好几天,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笑,挺好看的。
戚遥慢慢站了起来,跟魔怔了似的,屁股离开床榻时又顿然清醒。
可是,他已经趁这个间隙躺了上去。
亏不能白吃,戚遥吸了吸鼻子,撇着嘴说:“赵小哥是付了三十两银子让我给你治伤,可没说治伤就得睡床,这得另算,睡床得加钱!”
他背对着她,淡淡应了声:“可以。”
戚遥心里好受了些,回去给自己铺地铺。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越来越琢磨不透,她救这个男人到底是在积德还是在作孽?
入夜。
戚遥吹了烛火,躺进被窝里。她看着床的方向,可是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
月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勾勒出一道轮廓,是他侧身躺在床上的样子。
长得这么绝顶好看的男人,怎么是这样的臭脾气,可惜了了。
戚遥一边看,一边在心下叹,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她累了好几天,睡得沉。有人不一样,身上的伤还在作痛,即使躺在暖和的床上也难以入睡。
听她呼吸渐沉就知她已经睡熟,他转过身,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再投向窗外。窗户开着,外面晾着她睡前洗的衣裳,一条破破烂烂的衣裙还在夜风里飘。
又是一日拂晓。
戚遥醒得很早,窗外的天才蒙蒙亮。
她哥不在,没人给她做吃的,何况她现在不仅得照顾自己,还得伺候祖宗,不能黏着床不起。
戚遥在灶房里忙活了一个时辰。“祖宗”也醒了,安静地坐靠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打了水给他洗脸,又递了两个碗给他,一个装着馒头,另一个装着红薯粥。
他沉眼看了看,连要伸手的意思都没有,“就吃这个?”
“那不然呢?”
“相比之下,前几日的鱼汤不错……”这声音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