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戚遥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算这些银子该怎么花。
她算得细,甚至算到了每一顿饭最多能花多少钱。
他们还要赶好几个月的路,算下来每天只能用一百来文。
戚遥越算越是急得抓心挠肺的,不过她心里有杆秤,知道再穷也不能委屈金主,她还没有抠门到要傅时颐天天和她睡大街的地步,只不过吃饭的时候还得由她来点菜。
蜀州城
他们进了间小酒馆吃午饭。
傅时颐看了看柜台前挂的木牌子,上面写的是店家的招牌菜。他还没来得及指哪块牌子,有人就先他一步开口,管店家要了最便宜的小菜。
然后,他便白白挨了店小二好几道白眼,毕竟他身上的衣裳在他们眼里不便宜,如今他就有那么几分像……在打肿脸充胖子。
等小二上了菜,傅时颐看着清汤寡水的饭食,免不得想发几句牢骚,有人却把仅有的一碟炒青菜推到了他的面前,远离了她自己。
“快吃。”她说。
傅时颐只是抬头看了戚遥一眼,然后就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地拿起筷子吃饭。
下午,戚遥领着傅时颐找到一间便宜的客栈落脚。
州府就是州府,一间窄窄的客房竟然要了她近一百文钱,哪怕钱袋子里装的不是自己的银子,戚遥也心疼得要死,捂着钱袋揉了好久。
他们只住得起一间房,老规矩,他睡床,她睡地上。
想想即将到手的三百两银子,戚遥也不觉得委屈。
知道金主爱安静,她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又走到窗边,推开窗透了透屋子里的霉味。
傅时颐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环顾简陋的房间,但凡他动一下,身下椅子就会“吱呀吱呀”地响,让人连坐都坐不清静。
他索性站了起来,转身去开门。
戚遥忙问:“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
她得护送他平安去到晟京,不管什么时候都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傅时颐刚离开客栈,戚遥就拿着剑追了出去,陪他一起在大街上走了走。
她打从六岁起就住在蜀中,偶尔也会跟着师傅和她哥来蜀州城,每次来都会惊叹州府的繁华。
这里足足有七八个青崖县城那么大,城墙也高得多,城里光市集就有东西两个,每个都是宽敞又热闹。
街市两旁全是商铺,小摊也摆得密密麻麻,一点都没有闹过灾荒的痕迹。
戚遥走在傅时颐身后,她穿的是灰布衣裳,梳的是男子的头,看着像个小跟班。
她的目光一直在各种小摊儿上流连,不管是卖绸缎的,还是卖小玩意儿的,都能让她看上好一阵。
不过她只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唇边还挂着笑。
傅时颐见她半天没跟上又折回来,背起手伫立在她身边。
他先看看小摊,再看看她,面无表情地说:“蠢兔子你都十六了,还惦记这些小孩子玩意儿?”
“十六就不能喜欢?”
过了一阵,戚遥顿时扭头望向傅时颐,匪夷所思,“你怎么知道我多大?”
傅时颐没有回答,从插满糖关刀的架子上拔下一支递给她。
“给我吃的?”戚遥眨了眨如星的眸子,意外又欣喜,笑得就跟手里的糖关刀一样甜。
他给她挑的是一条龙。
戚遥立马懂了,他属龙,比她大四岁。
她之前提过一句她属猴,他这也能记住,心思真是比女人还要细,配得上她哥教过她的一个词,叫——缜密!
原来他还偷偷算过她的年纪……
戚遥心里开了朵花儿,不自禁地抿上糖关刀,双靥梨窝浅浅,“好甜!”
傅时颐没多理会她,转身走了,留下一句:“记得自己付银子。”
戚遥嘴边的笑散得比风卷残云还要快……
“龟儿子!”
她皱起眉头,嚼了一口糖关刀,嘎嘣脆,然后颠了颠荷包,从里面掏出铜板付给摊主。
本来就不重的荷包又变得轻飘了一些。
糖关刀很快就吃完了,戚遥嘴里还残留着糖的清甜,可她微噘着嘴,把不高兴都摆在了脸上。
傅时颐看了她一眼,起初还能由着她生闷气,一直走下去总觉得有些别扭。
他淡淡开口:“你不是喜欢?满足了你的心意,还要如何?”
“喜欢归喜欢,可是出门在外,银子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她只是大致算了算每日的花销,其实她也不知他们到底要走多久,也就不知银子到底够还是不够,只能从一开始就省着用,宁肯有剩的,也不能在半道上饿死。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何必如此看重。”他说得云淡风轻。
戚遥即言:“你不看重,那是因为傅公子你多半含着金汤匙出生,不知道数着米煮饭是种什么日子。”
“什么样的傻子会数着米煮饭?”
“我小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和我哥只能数着米熬粥,不然就得吃了上顿没下顿。”戚遥越说越气,“你以为什么人生下来都能吃上饱饭?要不是师傅收留,我和我哥早饿死了!”
他转眼看向了她,眉宇也跟着轻锁。
戚遥见他的神色变得沉重,心里好受了些,想来是他终于被她的话给打动,以后不会再瞎花银子了。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慢慢讲道:“说你蠢,你还迫不及待承认。”
戚遥抿了抿唇,目光从他脸上挪开的一刻,脚也跟着迈了出去。
她气鼓鼓地走了,把他一个人甩在原地。
傅时颐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选择不紧不慢地往那个方向走,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但也没有不管她,他的视线里一直有她的身影。
戚遥回到客栈,挑了张桌子坐下。
小二上了热茶。戚遥正要给自己倒茶水,瞥见有人慢悠悠地进来了,她把茶壶放回桌上,闷声坐着,一动不动。
傅时颐坐到她旁边的位子上,也没说话。
戚遥转过脸不看他,过了一阵她才收回目光,继续拎起茶壶给自己斟茶。
杯中的茶水刚刚过半,她耳边就飘来他的声音:
“茶凉了,别喝了。”
傅时颐的话音落时,戚遥手里的一根银针也刚好没入水中,针尖发黑,茶水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