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颐收回目光,见有人正跟个傻子似的盯着他看,他扫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戚遥回过神,快步跟上他,和他一道从茶肆后门离开。
背街清静,戚遥回想起孙俭挨揍的一幕,心里要多高兴有多高兴,唇边也一直挂着笑。
她悄悄伸出手,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请你吃东西?”
他没有作声。
戚遥就当他默认了,领着他绕到街尾,到了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前。
她从自己的钱袋里掏了铜板买馄饨。这个钱袋装的是她哥给她的零花钱,她一直舍不得用,平日连买馒头都舍不得,更别说拿来下馆子。
今日难得奢侈一次,是因为她高兴,请他吃肉馄饨,她乐意!
摊主端上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汤面上还飘着一油花。
戚遥埋头嗅了一口,“真香!”,说完就端起桌上装辣油的小罐,往自己碗里猛放了好几勺。
傅时颐看着她,她每舀一勺,他就皱一下眉头。
戚遥发现了,忙解释:“这是辣油,山茱萸做的,用它做水煮鱼也好吃,我爱吃!”她把罐子递给他,“你要吗?”
傅时颐摇了下头,默默取来两双筷子,给了她一双。
戚遥微微一笑,“谢谢。”
肉贵,馄饨里也没多少肉,哪怕还不够塞牙缝,戚遥也吃得很满足。
她喝了口热汤,问:“那个校尉打了孙俭不会有麻烦吗?”
“他就是打了县令都无妨。”
“为什么?”
“朝廷派来的驻军,只有兵部能管,地方官管不了。”他淡淡言,“今日这点动静还传不到晟京。”
戚遥放下筷子,托腮望着他,越发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猜。”
他又敷衍她,戚遥暗暗翻了个白眼,但她不生气,一点都不生气,她现在谢他还来不及。
她捡回来的这个男人……简直神了!
家里还是没有柴火用,晚饭前,戚遥在她哥房中找到了一堆废弃的纸卷,打算用它们生火。
这些纸卷都写满了字,被她哥丢在墙角不管不顾,好些都蒙了尘。
从前她哥也用这样的纸烧火做过饭。
戚遥把纸卷搬到灶房,蹲在地上理了理,发现这些都是她哥写的策论,全是她哥向朝廷献的治世计策,比如治县、治水、田制、诉讼……
每一份都是她哥苦熬数个昼夜才写出来的。
她想起孙俭之前说过,说县令大人只在乎大富大贵,不关心什么治国安民,还说她哥献上这些计策是在打扰大人。
戚遥蹙起眉头,有些心疼她哥的心血。
她蹲在灶房里,背对着外面,迟迟没有起来。
有人就在院子里晒太阳,转眼便瞧见她蹲在那儿一动不动,跟傻了一样。
“蠢兔子。”
戚遥猛地回过神,扭头瞧见傅时颐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她慌忙收捡地上的纸,不想让傅时颐看见。
她已经知道了他很聪明,要是被他瞧见,他一定能猜到原因,那她哥多没面子。
可惜,这些被县令大人无视的心血太多,她还没来得及收捡,傅时颐已经随手拾起几份过目。
“别看了……”戚遥想要把它们拿回来,他却垂下了手,躲开了她的索要。
傅时颐默不作声地把几页纸折好,握在手里,徐徐转身,一副要带走的样子。
戚遥云里雾里,“这些是我哥的东西,他已经不要了,你拿它做什么?”
“既然不要了,怎么用不是用?”傅时颐面无表情地答。
他说完就带着东西转身走了,进了对面墙角的小屋子。
那是……她家的茅厕!
“龟儿子!”
后来孙俭挨揍的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百姓们即使不敢明着戏谑,也没少在背地里看笑话。孙俭要不是有官服护体,就活脱脱的是只过街老鼠,人人都得喊打!
孙俭被县令大人怒斥之后就告了假,窝在家里养伤,一养就是十多天。
戚遥和阿承终于过了半个月的清静日子。
时间飞逝,傅时颐的伤已经大好,再过两日她哥也该回来了。
戚遥正愁不知该怎么把之前的谎圆下去,他忽然对她说,他是时候离开了,而且,明天就要走……
她问他要去哪儿,他只提了一句蜀州。
清晨,戚遥还跟往常一样做好早饭送来屋里。
他在里面换衣裳,今日出奇地没有关房门。
戚遥看见他只穿着中衣的背影有些走神,在门口停下了。
她止步止得突然,粥一荡,勺子和碗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戚遥往后退了半步,想表示自己没打算进去偷看他换衣服。
傅时颐缓缓转过眼,扫见她在门外,不惊也不恼,从容地系着衣裳,淡淡启唇:“站在那儿做什么?”
戚遥把早饭放到桌上。今日除了清粥和红薯之外,她还给他煮了个荷包蛋,蛋是她管隔壁大婶借的。
傅时颐没有急着吃早饭,而是掏出一锭银子,随手抛给她,“去买身衣裳,要店里最好的。”
戚遥稳稳接住银子,颠了颠。这锭银子少说也有二十两。
他果然不是什么穷人家出身。
她之前很好奇他的来历,可他不肯说,现在他就要走了,今后他们应当没什么机会再遇见,她打听再多也没用,便不再东问西问。
戚遥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之前扯破的地方她已经补好,可是破得太多,看上去也有些不像样子。
“你都要走了,我怎能让你破费,这衣裳还能穿的。”
傅时颐刚坐下,正打算喝粥,闻言就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
戚遥笑了笑,“心意我领了,衣裳就不用了。”
她正打算把银子还给傅时颐,可他盯着她,唇一启,轻飘飘地吐了句:“我让你给我买身衣裳。”
戚遥愣了愣,垂眸轻咳了声,忙点头,“好,我一会儿就去。”
她说完就一溜烟地走了,要不是她脸皮厚,多半得出去挖个地洞。
早市,正是大家上街买菜的时候,市集上的人比什么时候都多。
戚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总觉得心里沉沉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