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
戚遥一个人上街走了走。
青崖县的市集只有一条街,从东城门通到西城门。她就从西城门转起。
今天西城门处很热闹,不仅有官差,还有士兵。他们进进出出,搬着一袋袋粮食,是州府新送来的赈灾粮。
百姓怕官差,更怕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见到这阵势都躲得远远的。街上变得清静,除了硬着头皮继续做生意的小贩之外,近乎只有戚遥一个行人。
戚遥在城门附近慢悠悠地走,手里握着一枚荷包,边走边掂了掂。她转到街口的包子铺前,从荷包里掏出铜板买了个馒头。
她的余光一直留心着城门口,看见那些士兵有了别的动静,她便拿着馒头转身离开。
戚遥往城东走去,还跟散步一样边走边啃馒头,没有理会身后那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条街刚走到一半,前面的人忽然多了起来。
珍宝铺子门前也有一群官差在搬东西,只不过这些人搬的不是粮食,而是在搬孙俭买下的宝贝,有金银器皿,也有字画。
阿承说过,孙俭昨日忙着回衙门处置他,交代手下今日再过来拿东西。
戚遥的脚步只停留了片刻,她连热闹都不打算看,转进旁边的小巷子里,没让谁瞧见。
趁着那些一路跟着她的人也没追上来,她踩着巷子里的杂物纵身一跳,在墙上蹬了两脚后翻进了二楼一扇大开的窗户里。
路上行人少,茶肆里的客人也少,戚遥翻进来的时候,里面只坐了一个客人。
他穿的是她哥的衣裳,可她看着总觉得他不像她哥那样文质彬彬,也不像周帮主那样的温文儒雅。
她起初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那是一道让人觉得好看,又觉得只可远观,不敢靠近的身影。
他一直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除了说话不中听外很守礼节和规矩,不像是不拘小节的百姓。
戚遥顾不上多看,跑到前面打开朝街的窗户看了看。
她看见那群从城门口跟来的士兵已经到了楼下,正在到处张望,好像在找她,不过他们也没有紧追不舍,见她没了人影就打算掉头回去。
可带头的将领刚一转身,目光立马被街边官差手里的珍宝给勾了去。
他不仅不走了,还笑着上前搭话:“哟,这么多宝贝,要搬去哪儿?”
官差客气回话:“回军爷,这是我家主簿大人买下的东西,让小的们送去府上。”
“主簿?孙俭?”将领笑问。
一个官差哈腰点头,“正是正是。”
茶肆二楼,傅时颐也走到她的身边,同她一起看着楼下。
戚遥好奇问:“那人是谁?”
“蜀南驻军的校尉徐立,此人生性贪财。”
徐立漫不经心理了理护腕,道:“他一个人独占这么多宝贝,不太好吧?”
“军爷说笑了,这些都是大人花银子买的,不是独占。”
徐立绕着那些装宝贝的箱子转了转,叹道:“花银子买的也能做做顺水人情不是?见者有份,不让我稍几样回去?”
“军爷,这些真是主簿大人的东西,小的们做不了主。”官差一边赔笑,一边支了个手下去禀报。
徐立随意拿起一棵玉白菜瞧了瞧,看过之后没打算放回原处,而是侧身交给了自己的下属抱着。
“官爷,这……”
官差想要上前拿回东西,却被两个士兵横枪拦下。
徐立又准备拿下一样。
官差急了眼,径直吼道:“官爷,这是主簿大人要的东西,你们不能抢!”
徐立停下了,睨向官差,“抢?你敢说本校尉在抢?”
上司一生气,士兵们顿时把挂着红缨的枪头指向了官差们。
官差们吓了一跳,却也不肯认怂,拔了腰间的刀对着他们。
这一下,别说路人躲了,就连摊贩们都一下子跑了个干净。
“怎么,想要动手?”徐立冷着脸问,还往前迈步,带着下属越发逼近官差。
官差们面面相觑,接下来到底要怎样,没人拿得了主意,却也不敢先动手。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好似一触即发。
戚遥看得正起劲,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
她扭头看去,见傅时颐递来一枚石子。
戚遥会意,拿过石子比了比就掷向楼下,正好打中一个官差的腿弯。
官差腿一软,朝前扑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徐立见官差动了,举剑喝道:“给我打!”
士兵们蜂拥而上。
官差也不甘示弱,双方就这样陷入一片恶斗中。
不一会儿,孙俭匆匆赶来,看见双方扭打在一起,他急得大喊:“住手,快住手!”
可惜,两伙人都只顾着埋头打架,没谁理他。
孙俭快步走近,将官服的广袖一挥,“本官让你们住手!”
徐立停下了,扭头看向孙俭,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狠笑,“区区一个主簿就敢和老子叫板,来人,给老子一块儿打!”
衙门这群官差平日油水捞得多,活动得少,哪里是士兵的对手,
孙俭不仅没能震住场面,还和手下一样,被几个士兵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狗咬狗,一嘴毛。
戚遥看在眼里,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原来傅时颐让她今日上城门口转悠,是想借蜀南驻军的手帮她揍孙俭。
她感激,更好奇,遂问:“你认识那个武将?可你又怎么知道他今日会来城里?”
他看着楼下,淡然道:“你哥那儿的公文上写了,州府今日会送一批新的赈灾粮过来,由徐立护送。”
“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跟着我到这儿?”
“赵子寅从前得罪过他,他一直想找赵子寅的麻烦,见你一个姑娘家拿着赵子寅的荷包,以为你和赵子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想借此做做文章。”
她昨日不过随口一说,他就能把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算到一起,帮她完成了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心愿……
戚遥望着傅时颐,眼底全是惊异,而心里则填满了佩服!
看来这男人不止嘴厉害,脑子也挺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