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老宅,伴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霎时间变得一片肃静。
原本打瞌睡的宁家族老,也微微启开眼缝,瞅着说话之人。
“老二,你,你说什么?”宁克艰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指着方才说话之人,一脸痛心疾首。
因为,说话之人,乃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宁克礼。
他们兄妹三人,再往下还有一个妹妹,宁克琴,如今嫁到了隔壁村,这些年倒也一直没断了来往。
旁人谁说这句话都行,宁克艰都不意外,但是独独说出这句话的,是自己的亲弟弟,这有些让宁克艰接受不了。
宁克礼活动了一下身子骨,对大哥的指责视而不见,只是转头对大家说道:“这么多年,咱们三家在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争斗一直不少,也都这么过来了。”
“按说,这件事不该我挑起来,但是我们得认清现实。”
宁克礼见大家都蹙眉思索,不说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如今林庆成了县尉,形式比人强,该低头我们就得低头,还抱着过去的老观念,老想法,到时候被人家随随便便拿捏住,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说罢,才看向一脸失望的宁克艰,道:“大哥,弟弟也就是说了句公道话,你总不能因为你家一个人的事,连累全族都被林家惦记上,日后吃瓜落吧?”
宁克艰嘴唇动了动,一旁忽然有人开口道:“二叔,你怕不是已经和林家勾搭上了吧?”
宁克礼回头一看,正是当日去城里给宁易送过兔子肉的宁三,按辈分是宁克礼的子侄辈。
此刻他一脸愤懑,怒气冲冲:“二叔,你姓宁,不姓林!今天咱们要是把宁大爷给分了家,日后怎么办?再遇见事再分家?咱们宁家还要不要了?”
宁克礼脸上笑容瞬间敛去,寒声训斥道:“这么你说话的份儿,滚出去!”
宁三梗着脖子:“滚出去我也要说,二叔你这就是叛徒!你给林家当狗,你……”
话没说完,一只大脚直接将他踹了一个跟头,把剩下的话给踹了回去。
宁克礼眉头抽动,看着刚才踢人的家伙说:“三哥,你家孩子挺生性啊,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就是这么教育的?”
宁三父亲讪讪一笑,一双粗糙的大手有些紧张地搓了搓衣摆,没有说话。
宁三愤愤不平地扭头离开了老宅。
他要去找宁易,易哥儿是好人,这事得赶紧让易哥儿知道!
但是也多亏了宁三的搅局,屋内再度变得嘈杂起来,宁家很快分成了两派,开始争吵起来。
事件的重点,已经渐渐从宁易揍林萧一事,向着宁家到底要不要和林家对立转变了。
“行了!”宁克艰一声大吼,暂时压住了大家的议论声:“是不是只要我们分家,林家就不针对宁家了。”
宁克礼微笑道:“大哥明智!这一来,冤有头债有主,各家都不参与,您和林萧一家自己论个输赢便是,二来也算是以儆效尤,相信林家不会赶尽杀绝的。”
宁克艰拄着拐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转身就走:“那就分家!我宁克艰自立门户,这宜安村要是容不下我,老子再搬家都成!”
“那倒不必……”
宁克礼还想说什么,冷不丁宁克艰的拐杖陡然横过来,笔直地指着自己的咽喉,把宁克礼吓了一跳。
宁克艰:“二弟,呵呵,你以为,把你大哥分出去,你就能写进族谱了,你看族老答不答应!哼!”
宁克礼眼尾瞟了一下坐在主位的族老,见族老仍旧是一副瞌睡不醒的样子,不由得冷笑一声:“那就不劳大哥记挂了。”
哪怕没有拐杖,宁克艰的身体也站的笔直,多年行伍经验带出来的杀气,有如实质一般,刺的宁克礼后背发寒,浑身难受。
话分两头,宁三从老宅跑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宁易的家中。
但是家里没人,宁易此刻正被父亲罚跪在家中祠堂。
等到宁三气喘吁吁的跑来告知宁易事情原委之后,宁易的眉头顿时就拧了起来。
“分家?二叔真是这么说的?”宁易起身,对着祠堂牌位告了一声罪,与宁三并肩而出。
“是,看样子大爷应该是答应了,这下可咋办,要是分了家,林家要收拾易哥儿,不是易如反掌?”
“收拾?”宁易唇角掀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我只是贪恋一下人间烟火气,怎么总是有人这么不开眼呢?”
没等宁克艰回到家里,分家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村子。
宜安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家长里短的八卦,传的最是迅捷。
很快,林家也收到了消息,但是一反常态的,林家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找上门来。
这倒是让准备看热闹的宁克礼,有些失望。
反倒是分家之后的宁克艰,神情有些振奋,不断地催促着宁易赶紧相亲。
趁着这点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现如今,他和那外来户的老鳏,倒是成了宜安村唯二的独立门户了。
倒也门当户对。
第三天,宁易就在宁克艰连踢带踹的催促中,被迫拎上纳聘和彩礼的担子,晃晃悠悠地去老鳏家里提亲去了。
按说这事本不该宁易露面,但是在宜安村,肯站出来为宁易当媒婆的人已然没有。
宁克艰索性自己既当亲家,又当媒人,带着儿子,一大早就上门去了。
老鳏长得倒是不老,眉眼还有些清秀,尤其是生活习惯看得出来,身上有一股子大家族的气在身上的。
一举一动都和自己父亲那种直来直往的大嗓门性格格格不入。
宁易坐的百无聊赖,趁着父亲和老鳏请期的时候,借口尿遁偷溜了出去。
请期,也就是问日子了,到了这一步,基本上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可是宁易到现在都没见过那老鳏的女儿长什么模样。
因此对这桩婚事也就表现的兴趣缺缺。
老鳏的院子独门独户,在这一个小村子里,盖了一个两进的大院子,倒是让宁易有些吃惊。
院子里虽然空旷,但是收拾的井井有条,看得出主人家是一个勤快人。
一株石榴顺着里面的院墙探出头来,圆滚滚,红彤彤。
看的宁易直流口水。
他轻轻地朝掌心啐了一口吐沫,接力助跑,直接顺势爬上墙头。
当年在部队里,这种障碍翻越,自己年年军比武都是第一,做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小意思。
爬上石榴树,宁易摘下一个石榴,擦了擦,掰开一看,石榴籽晶莹剔透,拨了几粒丢进嘴里。
一股酸涩裹挟着甘甜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
“唔,好吃……”
蓦地,树下响起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谁家的小贼,青天白日的,上别人家里偷果子!”
宁易低头一看,顿时愣住:“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