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进了屋的宁易，一反刚才畏畏缩缩的丑态，浑身松弛地坐下。
“手巾哪来的？”
见宁易不理会，王婆再度贴上前去，一双鱼眼气鼓鼓地盯着宁易：“说，小乐的手巾怎么会在你手里？”
宁易这才转过身，从王婆手里接过手巾说道：“她没死。”
王婆眯着眼：“我知道，但我问的不是这个。”
宁易笑道：“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想告诉你，你待如何？”
王婆捏着手巾的手忽然一紧，圆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你有这样的能耐，早之前怎么不见你跳出来？”王婆问道。
宁易撇撇嘴，早之前，早之前他也没过来这个世界啊……
“玉凤楼的事，我一直都知道。”王婆见宁易沉默，胖脸上闪过一抹哀色：“也正是因为我不肯拿姑娘们的命，往上峰的生意里 凑，上峰才把我免下去的。”
说到这，王婆又冷哼一声：“否则，就柳英英那个姘头，能顶替我的位置？我呸！”
宁易识趣地没有插话，而是皱眉思索王婆这话里，背后的人物关系。
“这玉凤楼根本就不是供人玩乐的场子，这压根就是上峰培养自己势力的根据地，是他生意场上的温床，那些姑娘们贱卖至此已经够可怜的了，还要丢了命，这真是，真是……”
王婆气咻咻地叉着腰，来回踱了两步，可是在看到一脸淡然，事不关己地宁易时，又泄了气：“嗐，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不管你什么来路，有什么能耐，只要还想在安县活着，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楼里。
出去了，被人弄死，别怪老婆子鞭长莫及，照顾不周。”
宁易笑呵呵道：“不用，他蹦跶不了几天了，不如你告诉我你们上峰是谁，我一并收拾了？”
王婆白了宁易一眼，尤其是他那瘦骨嶙峋地身子，嫌弃道：“你还是先锻炼锻炼吧，就你这样的，连上峰的身子都摸不到。”
宁易起身，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宁易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临走的时候，王婆又叮嘱了他一句：“诶，你明天可得上工啊，老娘这可不养闲人！”
宁易摆摆手，径直离开。
…………
后罩房，床上。
忙碌了一天的小厮们，鼾声四起，臭脚丫子的酸臭味道弥漫整个房里。
宁易安静地躺在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直勾勾地盯着房梁发怔。
小乐姐最终还是接受了自己的银锭，她说自己会扮成一个公子，找牙行租一间房，到时候住下，找点活计养活自己。
等安顿好了会和宁易说。
至于怎么说，小乐姐没有点明，但显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手巾是小乐姐交给自己的，作为王婆还是妈咪的时候，就在玉凤楼里的老人，小乐姐深知妈咪的为人。
刀子嘴，豆腐心。
她就不该在这样的地方工作。
索性宁易赌对了，王婆真的帮自己顶住了压力，而方才的对话，也让宁易知道，自己做下的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要露馅了。
一时间，宁易竟有些对自己的前途担心。
空有一身武力，还有现代的思维，但是生活在封闭的封建时代，又身处在边疆塞外，能够供他发挥的空间，真的不多。
寻常小说里写的经商，作诗，他一窍不通。
就算是真的了解，在这样一个动不动就拔刀相向，快意恩仇的封建社会，宁易极有可能今天扬名明日死，后日黄土祭来生了。
他唯一擅长的就是杀人，训练，小规模作战，演习和格斗，暗杀，这样的能力，在皇权时代，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宁易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门外管事婆独有的大嗓门依然洪亮，仿佛昨晚的事，根本不存在一样。
飞快地套上自己的黑色小厮服，整理好头发，带上小帽。
一个精神利索，阳光俊朗的少年出现在水井里面。
鞠了一捧水，胡乱抹了一把脸，宁易急匆匆地投入到上午繁忙的工作当中。
中午点完卯，王婆沾了一口吐沫星子，将考勤本收好，挂在腰上。
这所安县唯一的娱乐场地，玉凤楼，正式对外营业。
今天宁易的工作是负责接待，整体来说还算轻省，因为大部分工作，都被楼上的姑娘包圆了。
每每有客人进来，还没等宁易开口，就熟门熟路地直奔二楼而去，伴随着姑娘们莺莺燕燕地打趣声，房门一关，便开始有规律地摇床。
当然也有一些有雅兴的客人，只是在一楼花厅坐坐，听听小曲儿，摇头晃脑，偶尔再打赏一些散碎铜板。
自有小厮俯身捡拾，顺带一溜串地感谢声。
“哈啊~”
宁易打了一个哈欠，倚着门框。
他已经在门口摸鱼大半个时辰了，跟他分在一组的小伙子累得口干舌燥，不断的往店里拉人。
宁易自己却有些心不在焉，几个相熟的小厮路过的时候，也打趣宁易一两句：“宁易，你倒是喊啊~”
可宁易属实是张不开那个嘴。
倒不是嫌弃丢人……
好吧，他就是嫌丢人！
听着一旁“南来的，北往的，跟着掌柜跑腿的，说文的，习武的，喝完小酒找乐的，你进来坐一坐，你听听看一看，听听看看不要钱，还有丫鬟暖心田……”
叽里咕噜一大串贯口，听的宁易瞠目结舌。
自己都忍不住进去待一会儿了。
约莫过了几刻钟的功夫，眼瞅着玉凤楼里的客人日趋饱满，一个穿着麻衣，头上扎着头巾的男人一脸喜色地朝着宁易而来。
宁易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名字，并且脱口而出：“老三！”
这份骨子里的熟悉让宁易有些惊诧，但是看到对方灿烂地笑脸，宁易便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
唤做老三的是宁易的叔伯兄弟，没有大名，诨名老三，一般都叫他宁三。
他爷爷与宁易爷爷论关系是亲兄弟。
子一辈父一辈，这么传下来的家族亲戚。
“易哥儿，正好！”宁三大步上前，见到宁易想上前抱一下，可是看了一眼身上汗涔涔地衣衫，又有些犹豫。
宁易大大方方地上前搂了他一下，好奇问道：“咱村离这里几十里地呢，你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