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收到了一副特别的礼物。
一副麦田下的油画,整个画面透亮干净,画风和她当年在绯金与罗切斯特世界的画风如出一辙,仿佛过去挂在酒店大厅上空的画、她与原宿主一起绘画的画跨越时空来到他的面前。麦香味的阳光照在左三分之一的白衣女身上,阳光很好,然而她的身后没有影子,她背对着画框,面前是一个极黑的人影,没有性别特征,没有人脸,但也没有恶意。
署名来自东街街口。
她把花店中心的那束罗切斯特白玫瑰分下一朵,仔细小心地包好,换上油画里几乎一样的衣服,白色的朴素到只有衣服褶皱脉络做花纹的连衣裙,腰间一条腰带,不系得很紧,小结在下摆留下长长的一条裙带。
地址上东街街口的别墅不张扬,按了几下门铃无人应答,站着等了十六分钟,转身离开,刚下了雨的台阶差点滑她一跤。
已经走出几步,门里的仆人叫住,传达他的主人现在没有空闲,但主人让她把花留下,择日再访。
余周周站定两秒,扭头,没有把花留下,随后离开。
她已经打扮并选好花束,如果这是他的待客之道,那么她认为她的打扮和她的花本应值得更好的。
二楼的人从皮革沙发起身,从室内走到阳台,她听见身后是刚刚那个仆人询问他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根据仆人没有后续,猜测他的主人应该是没再有吩咐。
然而她也没能如愿立刻回到花店。
连胜的人把她请到了东街尽头。
当俞砚辞把雪梨给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和连胜必有一面,只是没想到正好就是今天,但总而言之是没有抗拒,顺从地来到了东街尽头庄园的接待室。
就像个小型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暴雨,吊灯下茶桌放着崭新的茶具,她坐在沙发上,十七分钟后连胜才走进来,慢条斯理地坐在她对面。
“我听说华国人的茶文化很出名。”
他坐在主位,伸手示意让她展示。她不明所以,但依照祁连爷爷教的,照常泡了一杯茶,期间连胜只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空气中只有茶具碰撞和茶水的水声,以及两人平静的呼吸声,颇有些岁月静好,如果忽略窗外的狂风暴雨。
她递给连胜的时候,才发现他原来盯了自己这么久,也是递茶的时候,才发觉他的眼神未免有些露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观察,以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考量。
“和祁连以前泡的一样。”
她默不作声,为自己倒了一杯。
“三月一,三月九,三月十五喜欢哪个?”
面对无规律的数字,余周周也不多思考,写下她的答案——“三月九”。
“行。”
“做什么?”
“结婚。”
“我也要去吗?”
“当然。我也会去。”
“我能知道是谁的吗?”
“你和我。”
她的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雪梨出事,你需要回华国。三月一是我预计你回华国的日期,三月九是我有空的最早一天,三月十五是雪梨审判结果下来的前一天。”
“你回华国救雪梨,俞家一定不会帮你。你在租界生活到大,白的关系一点没有,但是问题要解决,那就用点黑的,毕竟问题本就是由黑而起的。我可以帮你。”
几乎是变相承认就是他做的了。但是她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
“新旧党因为祁连的死必定会起冲突。我会死,但是祁连的黑帮不能死,你是我唯一确认必定不会改名的人。”
“这很难说,下一个连胜要是像你现在这样胁迫我,我答不答应,帮派死亡的唯一区别就是时间快慢。”
他话锋一转,换了个方式阐述他的理由。
“你觉得雪梨的问题出在哪?”
余周周不动笔,抬眸直视他的眼睛。
连胜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雪梨内部人员有问题。”
“解决办法?”
“华国唐朝鼎盛时期,有人进谏唐太宗以撒谎设套试探官员,唐太宗拒绝,因为一个撒谎的领导者无法要求他的下属以不撒谎回答。 ”
“亲爱的这可不适用于黑道。”
……你不是问雪梨吗。余周周腹诽几句,然而抬头时发现连胜绕有兴趣地看着她,显然是明白她的想法,但懒得说她。
“那首先领导者不能以领导者身份观察下属,就像你现在打算的这样。连胜是不会死的。”
连胜喝完茶杯里的水,伸手够茶壶,余周周拿起茶壶为他倒下半杯,他抬眸看她一眼,接过后,虽说是喝着茶,眼睛却一刻不离她。茶杯遮挡住薄唇和半个高挺的鼻,剩下的那双眼睛成为视觉重心的唯一承担者,显出些侵略意味。
“祁连教出来的怎么会愚蠢。”
“不够。要护住你死后的黑帮,远远不够。”
“我需要一个妻子在我死亡期间守住家业,就会需要一个孩子为我继承家业。”
余周周不说话,思考为了雪梨真的要嫁给这个人,为他生一个小孩吗?雪梨,不单单代表着俞家本家对她的蔑视,更代表着祁连子女的能力,关乎她未来人生的走向——祁连敢教她黑道生存守则,就没想让她离开这个行业,而且按照祁连对她天赋的了解,她只要想赢,就不会输。
“我能不能……”
“领养的能一样吗?”
余周周不出声。
“如果你愿意生,我就把俞家送给你。”
他等了两分钟没有回复,起身走向落地窗,看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势。他以为这是一本她只利不亏的生意,她当然不会拒绝,现在之所以不回答,只不过是清高。
“三月九,我去接你。”
他站了许久,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回头,看见茶桌上留着纸条。
“我拒绝,您有更好的选择。”
抬头,三步并做两步,把还在捣鼓门锁的余周周捞入怀中,横打抱起,丢回沙发。随后不管她的吃疼声,坐回沙发,重新点起烟,像是恢复本性的野兽,忽而又放下烟,捻灭,丢进茶杯,还未来得及熄灭的火光被未喝完的茶水浇灭。
“你见我之前去见了谁?”
“我不认识。”
“是啊,不认识。不认识让我的新敌为你作画,让你穿着画中的衣服来找他,把花店不外卖的花朵送给他……你大概不知道祁连究竟把你给培养成了什么样的人。”
一个对黑道的人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的人。柔弱而不可欺辱,远观而不可亵玩,创始人祁连的高岭之花,拥有与你匹配的智慧,似你知己却对你淡然的莲,明明遭遇普遍的社会打击却依旧形成普度的三观,出生在同样的世界却像神女一般遥远。
他平复了下情绪。
“三月九,我去接你。三年内我只要一个,男女无所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