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开店了吗?”
花店的玻璃门阖上,写着暂停营业的小木牌淋了些吹进来的雨,天气预报说雨会越下越大,关门的白皙手腕拢了拢外套,一只手抱着白菊和随身携带的a4画本,转身对问候的邻居打手语示意要去见人,待邻居点头后匆匆进入雨里。
一个小人人撑着一把小伞,穿梭在异国他乡,被街边突然打破的玻璃窗破碎声和混杂的辱骂声与哭泣声吓到,抱紧手里的一束向日葵,白色的帆布鞋被泥水弄脏,蹲下擦拭却总擦不干净,到了目的地也没有把花放下,俯身擦鞋,然后才进去。
即使这是英租借区的监狱。
她显得格格不入。
她已经见了这些很多遍,却仍然没有适应,老爷子说这是好事,至少你没有麻木,你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是他说过对她最多的评价。她不反感,虽然也没有刻意向着他的评价去发展,但她隐隐能够感受到,夸她好孩子,除了怜惜,还有一丝愧疚,仿佛他一直对她的照顾,与在他羽翼下的不被为难的生活,总有部分原因是为了让她不为难另一个孩子。
是谁呢?她知道。老爷子没想过隐瞒。
狸猫换太子,狸猫虽然在遥远的东方,但他们很快就要见面了。在那之前,她得先去和老爷子的后人打个照面。
被老爷子生前打点过的看守员带领着,穿过从围栏里伸出来的目光,坐在玻璃隔板对面,理了理白菊,拿出a4画本,咬着手指,难免略带紧张地复盘之后会说的话。
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手铐碰撞的清脆声慢慢靠近,男人比她大很多,得有十一二岁了,她看人一向很准。她觉得他一看就是个坏人。
不单单是花臂纹身,和他眉骨上深深的一道疤痕,黝黑的肤色和身上崭新的囚服,他把囚服映出形状的肌肉线条很流畅,但她有的感受只是恐惧,像是食草动物被食肉动物狩猎时,食肉动物还未明确表示狩猎,她就已经被宣告死亡似的,来自第六感的恐惧。
他很高,视线上移,发现自己打量他的同时,男人也在打量自己。
透明雨伞,白菊祭花,连衣裙和擦拭过的白色帆布鞋
看起来还被自己的扫视而吓到
就是这?让老爷子命令他要在今年想个法子进去?
也是够荒谬了,虽然如果他不进来,她确实找不到他。
看她打开a4画本,将上面的话一页页打开给他看。
“今天是祁连爷爷去世的第43天,”
“他让我在这天来找你。”
看起来像是来自遥远的东方的女孩,用清晰秀丽的字迹写的英文。多半是怕他看不懂,但祁连就是东方人,祁连敢让她来找他,他当然看得明白中文。
“你现在还在东街尽头?”
东方女孩愣了一瞬,没有想到对方会在沉默后突然开口说话,更没有想到对方的声线会这样低沉。她以为对方会拒绝的。
但是她很快拿出笔,在画本上写字以回复。
“是的,爷爷把花店留给我。”
笔尖略顿,而后继续写到
“您可以拒绝。”
男人忍俊不禁,被挑起兴趣,诱惑般开口
“单靠祁连的威望活下去,可没有背靠靠山活得舒坦。”
对方很轻但不容置否地摇头
她后面写什么,他压根没在看。
英租交际界没有好人——这是祁连给他上的第一节课。
现在他将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教给她。
她于他,就像是完全不同世界的,异域的水池里触不可及的莲花。他见过痴痴地恋爱着她的人,他很想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像那些人一样?目前来说,她足够吸引自己。那么这份吸引可以达到什么地步?
他忽然抬眸,虽然知道他本来也没有在看画本,但她着实愣住了,不知所措
祁连,真是够了解他的。
“我叫连胜。”
“祁连的连,输赢的胜”
站起身,看对方有些呆地点头。
又笑出声,居高临下地挥了挥手,向里走去。
“我会在明天出狱,你可以随时去西街找我。报连胜的名字,西街没有人会拦你。”
“哑巴,雨停了,你该回去了。”
她皱眉,刚刚有些不悦被喊哑巴,就被他的下一句话惊到:
“对了,新年快乐。”
她没想到出生在地球另一边的连胜会知道东方的新年。
回到花店时,她还在想新年。
或许应该装扮一下。
只是今年,陪她过年的人在年前离开了。
她上阁楼取了钱,想去商铺买点剪纸,顺便也买些包花用的牛皮纸,店铺里的快要用完了,总是想买,总是忘记,有时候实在没找出来,借了邻居咖啡屋的,总是小一点,包得不算美观。
走着走着,撑着伞,到了海岸边。
过年,应该是要在家里过吧。家在哪里呢?是海的对岸的东方?还是已经没有人了的花店?
她伸出手,抚摸海水的潮起潮落。
他们奔向她的手心,又迅速地离去。
沙子是湿的,除此之外,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
祁连死后的所有遗产都留给了她。
其实没有什么,祁连死前很早就把连胜培养起来了,死的时候留下的也只是一个花店,和一点预计她生活三四年的小钱。
这些钱是祁连按照他的花销预计的,她照常生活应该可以用五年左右。花店的侧楼一直空闲,祁连装修成民宿,虽然没什么人会千里迢迢来东街尽头旅游,但价格便宜,到底是有人租住,她靠侧楼的收入也不会饿死。
日子好像还是好好的。
但是祁连不在就是不在了。
他们之间的情谊说深厚吧,祁连在刻意地保持距离,早出晚归的,他不希望她依赖自己,每天的日子好像就是卖卖花,看看书,除了客人、咖啡屋的刘一染和因为敬仰祁连而前来拜访但大多无功而返的人,基本没有人际交往,所以和祁连,就好像是情感最深厚的了。
她的思绪很乱,一会在想生存,一会在想关系。
祁连的死很正常,就是到了岁数的老人有一天癌症发作就死了。但好像没有人想过祁连会死似的,都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事情。没有什么意义,总之就是这样做了。
就像现在,买好油纸,她该回花店了。
……
总感觉写出来和想的设定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