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斯特背了余周周很久。
沉默森林里，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脚步声和衣服摩挲的声音在耳边。
余周周趴在罗切斯特的后背上。
很快，他们掉队了。
两人都知道自己掉队了，但是都没有加快脚步赶上去。
不一会，他们就再也追不上前面的几人。
——他们走散了。
难道一开始速度变慢的时候不知道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吗？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任由局面进行下去。
他们好久不见了。
两人都渴望一个二人独处的空间。
即使是以生命为代价。
现在，终于迎来了危险而又期待已久的掉队时机。
余周周忽然伸出手，把手伸进他的黑袍子里，摸上他的耳朵。然后顺着耳朵的纹理，描绘了一圈轮廓。手下的耳朵很快烫了起来。
“我能摸摸您的脸吗？罗切斯特先生。”
“请不要浪费您的贝壳，”他回答的时候脸部肌肉一起动，余周周感受到她的手也跟着在动。很微不足道的动静，很暧昧，让人内心痒痒的，“而且我必须提醒您，我现在的模样会吓到您的。”
罗切斯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下来，他们反正在第一次循环里就掉了队，便干脆在循环里再待久一点。他把余周周放下，把又长又大的黑色袍子平铺在地上，让余周周坐在上面，自己坐在旁边。
两人坐得很近，却心照不宣地没有看对方，眼神放空，看着正前方。
正前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森林。
它的名字叫做沉默森林。
余周周把他的小袋子拿起，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她的手指捻了捻，凭空变出一块散着金光、大而精美的贝壳，放了进去。
“我们好久没有很长地聊过一次天了，”罗切斯特从她拿他的袋子起就没管她的动作——既然已经一无所有，又何必惧怕变得更彻底一点，没有钱的钱包一文不值。
余周周把小袋子放在他的手里，打趣他：“在沉默森林里畅谈？你不怕死吗？”
罗切斯特也笑，很低低地笑，没有在笑她说的话的内容，而是在笑她说了话。就好像失而复得的人归来，那人无论说什么，他都会那样笑，那样低低地笑，带着对下一步的怅惘和正在走的这一步的享受，充满磁性的笑，很性感也很迷人。
“后来的我怎么样了”
罗切斯特自然知道指的是谁，“挺好的，一家小饭馆，帮助了农奴很多，我死之后，农奴制好像被取消了。我记得不太清，你走后我把庄园卖了，每天只是种花，我种了很多很多花，我一直在等你，但你没有来。”
余周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不起。”
罗切斯特极短促地笑了声，这次更接近自嘲：“不用道歉，我对你不好远比你多，是我罪有应得。”
此后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罗切斯特看出来余周周有话想说，于是他静静地等待着。后来他渐渐清晰她想说的话，于是开始插科打诨，不愿亲耳听她把自己推开。
“你还记得汉克吗？他后来并不很好，追名逐利，最后死在海难里，按照规定他应该葬在你的墓碑旁边，但是我们都一致赞同，把他埋在离你最远的皇家墓园里。”
罗切斯特还想说什么，被余周周打断。
“罗切斯特，”她很严肃，“不要再为我说什么、做什么了。”
罗切斯特没有继续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我利用所有人的感情，穿梭在不同的世界之间，或许您曾经被我的伪装欺骗，但我是个坏人，不折不扣的坏人。”
余周周一口气说完，她的语速很快，她在说分别的话，说完却又急切地抬头看对面的反应。
罗切斯特的脸埋在黑暗里，隔着黑袍子她看不真切。
她只能听见，他在说：
“嗯，我知道。”
他的嘴角扬起微笑，“周周，你太看不起我了。你刚刚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以为你的自私、怯懦、邪恶靠那点难以自圆其说的伪装就能覆盖吗？当然不会。我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然而我爱你。”
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你因为独特的机遇，总觉得自己很坏，自我蒙蔽了你的优点。其实你也很可爱，你会帮助我们，即使你觉得我们十恶不赦；你会点醒我们，即使你觉得我们愚蠢透顶。”
余周周摇了摇头，“够了，你不应该这样说。”
罗切斯特却反驳：“什么是应该？什么不该？是谁说的呢？又由谁执行？”
余周周撇过头去，看前路。
“当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时候，你就会明白。”
罗切斯特的气息压下来。
“我不相信。你知道吗？我不相信。”
他看着余周周撇过去的后脑，“我不相信。我从原定世界来到你的身边，这还不足以证明吗？”
“不，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得到的一切，都是他想让你得到的。”
“难道他就这样无坚不摧吗？”
“是的，先生，他无坚不摧。”
罗切斯特看不见余周周的表情。
他只是沉默，最后说：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余周周不明白还有什么可等待的，明明一切都是板上钉钉，她回答，只是为了结束这个话题。
“好吧，那我们就看看，究竟是你对还是我对。”
罗切斯特知道她心不在焉，但他并没有指责她，“我可以为你展示全部，你只要不放弃等待我的信心就好。”
罗切斯特从袍子里拿出一张纸条，放在她的手心。
是原邬纸。
“我的代价是，和赫尔墨斯融合。”
余周周狠狠拧了把眉，回头看他。
“你不知道，赫尔墨斯早就不是赫尔墨斯了。”
罗切斯特摇头，“现在，我的身体里有三个人。我的比重最大，每天有一个小时被赫尔墨斯和那个男人共享，其余时刻对我没有什么影响。”
“不，你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
“我是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他爱你，并不少于我，我知道。”
……
又准备开始断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