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实际距离说,我的家,或者更确切地说,代表“我家”的那个房子,并不在阳澄湖边上,这中间是有距离的,站在我家的门口,是看不见阳澄湖的。如果驱车前往,大约要半个小时,我才能看到阳澄湖。
这个距离并不算很近,但不知为什么,当我要写这篇与阳澄湖有关的文章时,“阳澄湖边是我家”这个题目一下子就跳了出来。在酝酿和写作文章的过程中,我曾经几次想换一个其他的题目,却怎么换也不能让自己满意了。这真是一锤定音,一见钟情了。
这就说到了“家”,在阳澄湖边的这个“我家”,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是一种情感上的印象。说得更实在一点,就是觉得,和阳澄湖很亲近,没有距离,零距离。于是,就把“我家”拉近到了阳澄湖边上,把阳澄湖放在了我的眼前,印在了我的心底。
这是一个精神的过程,或者说是一个精神享受的过程。其实它并不是凭空跳出来,也不是毫无依据的,它是有前提,有预兆的。
记得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有一天忽然听朋友说,阳澄湖上有个小岛,叫莲花岛,岛上绿荫覆盖,岛民养鱼养蟹,是一个难得的世外桃源。那里有农民的老宅院,可以卖给城里人,而且据说价格也不算贵,靠写文章为生的文人,如果稍有些积蓄的,也能承担得起,不用像买新房那样贷多少多少款,做多少多少年的房奴。不听则罢,一听之下,心里就激动起来,立刻就有了一种寻找的心情。寻找什么呢?似乎是要寻找一个“家”,一个另类的、简单的、能够摆脱纷繁复杂、远离世俗的去处。
冲动之下,立刻前往,但结果在半途因为其他事情耽搁了,最终没有上得了莲花岛,没有寻找到那一个令人向往的“家”。
其实后来才知道,那一次即使上了莲花岛,也是买不到这个“家”的,因为有关宅基地的政策,还因为其他种种的原因。所以,传说只是传说,现实就是现实。
从此之后,在莲花岛买“家”的念头就渐渐地打消了。大约过了一年,或者一年半,忽然就有了个机会,上莲花岛了。在踏上莲花岛的那一瞬间,那个已经淡去了的寻找一个“家”的念头又回来了。所以,那一天在莲花岛上,我到处走动,一直在东张西望,凡经过一些老宅院,总是忍不住朝里边探头探脑,并且将自己的心情融进这些旧宅老院中去,似乎真的很想在这里的某一个老宅院里安定下来。
在这些旧宅老院中,狗安详地趴在树荫下,鸡们安详地找食,岛民们在干活,修补渔网,或者种树,或者修整岛上的小路。他们分明忙碌着,却是一种安详的忙,是宁静中的忙,忙出一种岛外少见的宁静。他们把繁忙和安详写在了一起,写在脸上,写在树上,写在老宅中,写在阳澄湖上。
我忽然想到了,这大概就是阳澄湖的魅力,是我心中最向往的一个去处,这也许就是我愿意在这里寻找一个“家”的原因。
那一天,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莲花岛。从上岛到离岛,我自始至终没有提及心里的那个念头,没有开口询问,甚至都没有旁敲侧击。后来我又有一些机会靠近阳澄湖,靠近莲花岛,但是我再也没有萌动这个念头。因为我觉得我离阳澄湖已经很近很近,越来越近;我和阳澄湖也已经很熟,越来越熟,到这时候,在阳澄湖、在莲花岛有没有一个老宅院,有没有一个“家”,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阳澄湖边,莲花岛上的“家”,已经落户了,已经牢牢地筑在了我的心底深处。它是我们心灵的“家”,是我们精神的寄托之处,它会伴随我们一生,永不离弃。
想起多年前一个夏天的傍晚,我们坐上一艘小快艇,在阳澄湖上冲浪,遇到一只小渔船,船上有渔民卖虾。我们停下来买虾,挑大嫌小,称斤称两,那正是夕阳西下时,湖面上波光粼粼,一望无际。这一幅既生动又安静的画面,定格在我人生的相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