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余宏业已经把“百宝山”“包”到了手。他这个“女儿国”的“国王”带头挖垃圾、拣破烂，干得满头大汗。他的“臣民”们，还以为这是对知青进厂后必上的一堂劳动课哩，也就坚持着挖。加之她们待业多年了，一旦就业，心情舒畅，也就顾不得活儿脏累，还挺卖力气。

在烈日下劳动了一个小时，情况发生了变化。当余宏业招呼大家休息十分钟时，这些女“兵”全都丢盔卸甲了——纷纷摘掉口罩喘大气，解开或者干脆脱下肥大的工作服上衣，连那怕人议论的白玉，也脱去了肥厚的白大褂儿。汗水使她们一个个变成了可怜的落汤鸡。谁知道这些八十年代的姑娘们，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个什么阶级的思想意识呢？那贴在肉皮上的湿小褂儿或者汗背心，使上半身的轮廓都露出来了。而她们却毫不害羞地一边擦汗，一边围住余宏业，好象他也是个女人似的，七嘴八舌问开了：

“主任，休息，就在这儿晒着哇？”

“到哪儿去洗洗呢？咱们女人都是鱼，离了水可没法儿活！”

“干嘛不把车间的盐汽水挑两桶来喝呀！”

“也不发给毛巾肥皂啊！干这脏活儿！”

余宏业面对这些女孩子毫无办法，躲又躲不开，只好大喊一声：“继续干活儿啦！”

这小小的女儿国里，发出了一片抱怨声……

挖“山”三天，收获极大！

首先是人缘上的收获。余宏业不仅能喊出这二十三个女工的名字，而且建立起了十分融洽的关系。短短三天，当姑娘们亲眼看到余宏业去挑盐汽水；去跟浴室的管理工办交涉；甚至自己花钱去买劳保用品——发给每人一顶新草帽、一条新毛巾和肥皂时，她们认准了这是一个好心眼儿的车间主任，也就不忍心再拿话儿刺他了。甚至把他当作了贴心的老大哥。

其次，是物质上的收获。仅仅三天，她们竟然挖出了够“吃”三个月的原材料！更令人惊讶的，是挖出了一批破损的旧家具：桌椅板凳，案台橱架，以及破门破窗，漏壶漏桶，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还是猴头跑来泄露了天机。他是送侯小妹来上班的。（前天余宏业一提，李副厂长便欣然批准。怪！）这姑娘今天穿了一身干净衣衫，益发显得聪明漂亮了。姑娘们也喜欢漂亮姑娘，当即把她团团围住，问长问短。看见妹子受欢迎，猴头也就把余宏业他（她）们当作一家人了，说出了这些旧家具的来历。原来，春天开展文明礼貌月的时候，范厂长下令，各车间和科室，必须在三天之内来一次大扫除，把堆在门前房后的边脚余料和破损家什，统统搬走！命令下得很硬，而且有时限，层层下传，可谁也没说把这些东西搬到哪儿去？唉，反正是全民所有的东西，只要不往外国搬就行。于是，有人带头往垃圾山上搬，大家也就认为理所当然，全都搬去了，毫不心疼。心疼什么呢？李宝曾副厂长是主管财务的，他有一句至理名言：“你浪费一千万元，平摊到十亿人头上，才只有你自己一分钱嘛！”诚然，他这句话不是当众说的，也不敢当众说，不过，持此种观点的干部，可并非李宝曾一个人哟！因此，三个月前被搬上“山”的这些东西，如今又垫了底儿——被后三个月的垃圾埋住了，变成了这座“百宝山”里的一层宝藏。幸亏“开采”及时，否则，会变成一层煤炭哩。

如今，宝藏被发掘出来了。厂长们当然不知道啰，谁肯走近这臭哄哄的垃圾堆哩！各个科室则更不关心。只要是一拨人有组织地在干件什么事儿，你就是拆房卖瓦，他也不干涉！幸好如此，余宏业的知青车间发了一笔“财”，却无人来抽所得税。

要说根本没人关心这件事，也不尽然。白玉就把这些事，每天都告诉姐姐，而白兰读过了余宏业周游列国的考察报告之后，也正在密切注视着他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