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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城——市委书记手记 阳台沉思录

树叶·人·命运

在资江边那座年轻的城市里,我有一套居室。

居室前面,有一株高大的法国梧桐。去时,正值初冬,晚风里,树叶悠悠飘落,杂乱地铺在地上。没有哪两片树叶,是掉在完全相同的地方的,总有错动。它们都占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走过去细细观察,这些形状、颜色似乎相同的枯叶,其实都有他们独具的特色,或大小不一,或形状有异,或厚薄不同,或颜色有别……

春天来了。我又回到了这座城,回到了这套居室。

半月春风,法国梧桐的枝条上冒出芽芽来了。粗一看,这些芽芽都一个模样儿。攀下一枝,细细观察,却发现每一个芽芽都有自己的姿态。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前人的话: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树叶……

居室那边,是一条小巷。

清晨,傍晚,小巷里人来人往。买菜的,卖菜的;上班去的,下班回的。年龄不同,身材各异。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都有他们自己的风采,都有他们自己的姿态。偶或走过来一对模样儿差不多的,走近去一看,也仍有异处。

前年,一位友人告诉我,某地一对孪生姐妹,生得一模一样,分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连她们的父母都常常搞错。这引起了我的兴致,和友人一起,去看那对姐妹。猛一见,的确难以分辨。细一看,终于在那相同之中找到了其中的不同之处。细心人,是分辨得出的。搞错的,是那些粗心人。

这仅仅是人的躯体,人的外貌,“有形”的人的区别。那么,用气质、性格、风度、教养……等等精神因素构成的“无形”的人(也是立体的人),其差别不就更大了吗?

世界上有完全相同的人么?

外出归来,在一大堆的信件里,我看到了一份辞职报告,这是我的友人、机关某部门一位负责人写的。

他是一个很有才情的能人。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总是阴差阳错,才气、能力、实干精神远不如他的某些人“上”去了,他却在“原地踏步”,一直是这个部门的负责人,还一直是“副”职。他自然想不通。我也颇同情他。

办公室里,我们见面了。

听完他的“呈述”,我说:

“你说你命运不佳,说对了。命运对每一个人,都不公平。不说别的,就说婚姻吧。两个才气、地位、文化程度、相貌差不多的男人,他们找到的老婆,一定相差甚远。不信,你仔细去观察。”

他哑然失笑了。

没有完全相同的树叶,没有完全相同的人,没有绝对公平的“命运”,没有……这些,构成了我们这个千差万别的大千世界。

我想,这不同样是我们的“小说世界”、“文学世界”么?

1986、4、23、早晨于冷水江居室

朦胧·清晰

我居住在六楼。

室外,意想不到有一个小坪似的大阳台。

原来,这阳台是这幢楼房的“顶”,而这六楼,只不过是这幢楼房的一个小小的“帽子”。

阳台,每天陪伴着我,成了我生活中的密友。

清晨,我在这里跑步,边跑边观赏这座蒸蒸日上的小城的景致;黄昏,我在这里送别夕阳,眺望那绕城西去的资水。夜幕降临了,我搬一把藤椅,坐在这里,敞开衣襟,浴着徐徐而来的一缕缕晚风,仰起头来,遥望那神秘的星空,似乎要从那里寻找到什么秘密……

啊,大阳台,给独身居住在此的我,带来了多少生活的乐趣啊!

来时,正值初冬,是多雾的季节。

一夜起来,我兴奋不已地来到这阳台上,想,看看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说熟悉,我曾从这里开始人生的远航;说陌生,离别这里又是十数年了。

推门走上阳台,一团团白茸茸的雾扑面而来,外面的世界,全都溶在这虚无缥缈的雾里了。

我不甘心,从阳台的这端走到那端,大睁着眼睛,想看清这座曾经送走自己不少青春时光的小城。雾团儿,却和自己闹别扭,拉起了一道又一道轻纱似的帐幔,使得那远远近近的一幢幢高楼,似有非有,影影绰绰,看去十分遥远和虚无。那绕城西去的资江呢?哪去了?全被这雾团包融了。只有对面的山,从这涌动的雾涛中浮上来一个脑袋,那山身,那山脚,则隐进了浓雾之中。

啊,整个城市,被这奇妙的雾,装扮成了一个神话般的世界。

我真不满足,大睁着眼睛,在这阳台上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跑,多么想看清这被雾团蒙住的山,看清这被雾帐遮住的城,看清这被雾涛掩盖的河,看清这被浓雾搅得一片朦胧的世界!好象,那朦朦胧胧的雾团后面,藏着许多许多的秘密……

我终于把这一切都看清楚了。

大约九点半钟光景,太阳用那金线编成的大扫帚,把这浮动的雾团,扫了一个干干净净。整个世界,沐浴在一片艳阳里。

我立在阳台上,举目远眺。近的江水,远的山峰,高大的楼房,长长的马路,整个的城市,全都裸露在外,没有一点遮盖,真是一览无余,全城尽收眼底。

这一来,我该满足了。

然而不,一种惆怅之情油然而生。我心里直埋怨:那雾后面的许多许多秘密,都哪里去了呢?

别致·新鲜

我居室的下面,是宽广的街道。

旭日临窗,又是上下班的时候了。宽广的街面,突然被人、被车挤得窄小了。成了单车奔涌、人流涌动的河。一张张或兴奋、或喜悦、或忧愁、或沉思的脸庞闪动着,恰似一朵朵河面上跳动的浪花。

一个个普普通通的人影,去了,又来了;来了,又去了。一张张平平淡淡的脸膛,显现,又消失;消失,又显现……

突然,这奔涌的人河里,跳出一朵耀目的花,磁铁般地把我的目光吸了过去。这是一张花朵般的姑娘的脸。我深情地打望一眼,又打望一眼,目送她远去,直至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又是人流奔涌,又是脸庞闪动。

男人女人的脸,大人小孩的脸,平平淡淡的,前去,后退;后退,前去。一点不打眼,一点不注目。

猛地,一个又粗又矮的身子,一拐一拐地出现在人流里。因为矮,使他显得特别粗;因为粗,使他显得特别矮。这是哪一位可怜妈妈留下的畸形儿?样子很使人恶心。我赶紧闭合了眼睛。

人流奔涌,脸庞闪动……

多少人在我的眼皮底下走过去了,没有留下什么记忆。唯有它——那张花朵般的姑娘的脸;唯有它——那个一拐一拐的畸形儿,却深深地留在我记忆的屏幕上。

这是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他们与众特殊一些呢?她,特别的美;他,特别的丑。

那一年春天,从矿山到军营的我,接受一位战友的邀请,陪他去风景秀丽的岳麓山下,去看他的一位在大学念书的女友。

大学,在一个初中生眼里,是多么神秘!女友,对一个长年生活在男性王国的军营的小伙子来说,是多么迷人!

我去了。

绿草坪里,我们打听着她。顿时,一群女大学生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低声议论开了。她们一定是在说谁的男友来了。是不是弄错了,把我当成了他?不然,为什么她们老指我呢?我的脸热热的,心痒痒的,又慌乱,又甜蜜。

十年过去。

我成了一名新闻记者,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作家,工作在这座城市。有时,我挎着相机,陪着友人来岳麓山游览;有时,以记者的身份,到山下的这所或那所大学采访;有时,受学校之邀,当年的初中生登这大雅之堂,给大学生们讲学……来的次数愈来愈多了,而对这里的印象,倒反越来越淡了。

这是为什么呢?

来多了,不新鲜了。

第一次,是新鲜的!

1986、4、24、冷水江

远·近

波波浪浪间,一团茸茸的绿,在我的视线里跳动。那里,是远近驰名的湖中小岛。就在那团茸茸的绿里,藏着美妙、神奇的传说,有着迷人的古迹名胜,还有那风味别具的“贡茶”……

那团茸茸的绿,象一块巨大的磁铁,紧紧地吸引着我的心。我们乘坐的游艇,离小岛越来越近了。

游艇终于靠岸了。我们踏上了一条幽幽的山径,往岛的深处走去,去寻找那绿色深处的秘密。

山径两旁,游人丢下的纸屑、果皮,玻璃的啤酒瓶,塑料的汽水包……

我走到了藏着美丽的神话传说的水井边。正想一睹这个闻名已久的神井的风采,突地,眼皮一跳,脚步急忙缩了回来。水井旁边的草丛里,摆着两堆不知是人还是狗的粪便……这一瞬间,多少日子以来编织在我心灵里的这个名岛的美景,全化为乌有了。

我后悔了。为什么不在游艇上遥遥地观赏一番这团水灵灵的、神秘离奇的绿色小岛的远景,就转身归去呢?为什么要探入其中呢?……

夜来了,我搬上一把椅子,坐到了居室外面的平台上,观赏这座年轻的小城的夜景。

一幢幢高大的建筑物,在夜幕里渐渐隐去;一扇扇明亮的窗户,一盏盏耀目的灯光,在夜的底色里显露了出来。很快地,这座傍山依河的小城,全被灯火占据了。这里,成了灯的湖泊,灯的河塘。我的目光朝前探去,只见这灿灿灯火渺泊的前方,有一座光闪闪的山。那自然是锑都锡矿山了。相隔这里二十多里,灯火却把它送到了我的面前。只见那星星点点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象在眨动着他们神秘的眼睛,我的心突地一动,想起了儿时正月里耍龙灯狮子的情景来。夜归的舞龙人,点亮了手里提的灯笼。于是,舞龙的队伍经过山岗,山岗上闪动着一条光龙;舞龙的队伍穿过田垅,田垅里游动着一条灯河。那景象美极了。我不由得呆呆地望着那山头上游动着的灯火,很久,很久……

近边街头上的灯,直愣愣地射着光,那么咄咄逼人,那么亮而不闪。而那远处山头上的灯,光线柔和,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每一盏灯火都在飘动……近前的新城灯景,和它比起来,不由得黯然失色了。

难道那里的灯火真在飘动?我伸出手去,把山头上几盏闪动的灯光,嵌在指缝间,观察好一阵,才弄清这全是幻觉。那么,是什么使那里的灯火显得飘荡不定的呢?细一思索,大概是这二十多里的距离。灯火穿过二十多里的空间,这中间波动的气流,使它产生出这样妙不可言的效果……

啊,距离,你创造着美,你是一个神奇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