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基层部队,时常碰到一些青年战士问我:“你读过《丑陋的中国人》吗?你怎么看柏杨先生的丑陋观?”更有的战士直言不讳地说:“把台湾那个柏杨称为当代鲁迅,他那些发酸发臭的言论,和我们伟大的鲁迅先生能够相提并论吗?”但是,也有的战士认为柏杨的分析切中时弊,他的杂文文锋犀利,或以幽默的文字寓理于文,或以妙趣的篇章警喻人生,是当今的中国人不可不读的文章。
柏杨的文章及读物在基层部队影响之大,使我深感惊异。但是,战士对柏杨的论点的某些看法,又不能不使我增添些微隐忧。说句公道话,如果说柏杨以《丑陋的中国人》为代表的著作某些地方揭示了中国人的劣根性的话,那倒是事实,但若将他与鲁迅并提,奉为“鲁迅第二”,那真正是大大的错误。这两年,有些人对柏杨极尽赞美之词,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与此相适应的是一些出版社竞相出版柏杨《丑陋的中国人》,闹腾腾一时掀起了一阵“柏杨热”。其实,冷静下来,认真看一看柏杨的文章,再与鲁迅先生的著作作个比较,你就会发现,两者之间存在着根本的不同。鲁迅给中国人指出的是一条自尊自强之路,而柏杨在大摆中国人的丑陋之后,认为中国人无路可走,唯一之路便是“崇洋”和“西化”。
读过柏杨《丑陋的中国人》的读者,如果细细琢磨一下,你就会发现,柏杨对我们古老的民族及其民族文化有一个总的看法,那就是整个中华民族文化是一个“酱缸”,一个发酸发臭的“大酱缸”。而柏杨笔下的“中国人”,都是生活在这个“发酸发臭”的“酱缸”里的“酱缸蛆”。按照柏杨的话说:“中国人在这个酱缸里酱得太久,我们的思想和判断,以及视野,都受酱缸的污染,跳不出酱缸的范围。”“在这种长期酱在缸底的情形下,使我们中国人变得自私、猜忌。”以至“落到今天这种丑陋的地步”,所以他对中国人概而言之,称其为“丑陋的中国人”。怎么办呢?柏杨先生给中国人指出了一条出路,那就是完全彻底的抛弃中国民族文化,来个全面西方化,以此来使中国人洗心革面,去掉丑陋病。柏杨先生的这种“酱缸论”在大陆着实赢得了少数人的喝彩,这便是那些对四项基本原则有抵触情绪的人。有人甚至公然在一篇文章中声称,柏杨比鲁迅更能切中中国的时弊。
那么鲁迅是怎样看待中国人的呢?我们还是用鲁迅的著作与柏杨作个比较。可以说,鲁迅相当数量的杂文和小说,都是在探究中国的国民性,揭示民族文化的劣根性,无情地抨击旧中国的旧思想、旧道德、旧习惯、旧风俗。鲁迅先生也曾用过“黑色染缸”来形容中国文化传统的强大惰性。但是,即使鲁迅先生还是一个进化论者的时候,他也没有把中国文化看得漆黑一团,更没有把中华民族的性格看得漆黑一团。鲁迅对中国的进步始终是充满信心的。在探究国民的劣根性时,他既揭露阿q们的缺点、弱点,但又对阿q们抱有希望。鲁迅先生认为我们的民族从来都有杰出的人物,他指出:“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这是何等崇高的民族自豪感!及至鲁迅先生树立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之后,他对中国的历史和现实的分析就更全面了,对为中国的进步解放而奋斗的中国共产党人的尊敬、仰慕之情溢于言表。鲁迅先生深深懂得,在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革命队伍身上,“寄托着中国与人类的希望”。
不论从柏杨的历史观,还是从他的现实观分析,他与鲁迅先生所揭示的中国人的劣根,都有本质的区别。用鲁迅先生的话转赠柏杨:说中国人丑陋,用以指一部分则可,或者说中国人有丑陋的弱点则可,倘若用以加于全体,就是以偏概全,那简直是污蔑。读柏杨先生的《丑陋的中国人》,你会发现他常常以“医生”自居。然而,同样是“揭出病源”,以引起疗救的注意,柏杨与鲁迅先生无论在态度上还是在思想方法上,都有着本质的区别。柏杨和鲁迅都曾以“沙”为题材做过文章,我们可以再做个比较。
柏杨曾在《一盘散沙》这篇文章中写道:
“任何一个社会和任何一个人,多少都有点崇拜权势,但似乎从没有一个社会和从来没有一个民族,象中国人对权势这么癫狂,和这么融入骨髓。任何一个社会和任何一个人,也都有点自私,但同样的也从没有一个社会和一个民族,象中国人自私到牢不可破。”
在柏杨的眼里,中国人的“崇拜权势”和“自私”,是中国这个民族先天性的、全民族的,而且是“世界第一”、“古今第一”,是无法疗救的。读他这篇文章,使每个中国人看到的是失望,是绝望,是民族自信心的完全丧失。
我们再来看看鲁迅先生是怎么对待中国人的这种痼疾的。鲁迅先生也写过一篇《沙》,他在这篇文章中说:
“近来的读书人,常常叹中国人好象一盘散沙,无法可想,将倒楣的责任,归之于大家,其实这是冤枉了大部分中国人的。小民虽然不学,见事也许不明,但知道关于本身利害时,何尝不会团结。先前有跪香,民变,造反;现在也还有请愿之类。他们的象沙,是被统治者治成功的,用文言来说,就是‘治绩’。
那么,中国就没有沙吗?有是有的,但并非小民,而是大小统治者。”
鲁迅先生的这段文字,与柏杨先生的“散沙”高论,可以说具有本质的不同。鲁迅在鼓舞和激励中国人民进取、奋斗。事实也正如鲁迅先生预言的,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终于推翻了封建统治阶级,“一盘散沙”这个痼疾,在中国广阔的大地上正逐步被治愈,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正在逐步得以巩固和发展。
如果按柏杨先生的话,恐怕中国人乃至整个中华民族只能坐以待毙。因为在柏杨文章的字里行间,人们看不到任何希望,也就根本没有信心去同自身的痼疾进行斗争了。这里,我们不妨举个例子,一次柏杨在某地讲演,题目是《人生文学与历史》,内容也无非是中国人丑陋那一套。听完后,听众a提出:“依你这么说,中华民族没救了。”听众b说:“我听完你的讲演,心里感触很深,概括起来就是很痛心,很泄气,很难过。”另一位听众c说:“你把我们五千年的文明史都说到坟墓里去了,你不能唤起我们任何一点民族精神,对你的演讲我感到万分遗憾。”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柏杨夸大、展览中华民族的缺点,其最终结果是毁灭民族自尊心,打击民族自信心。
读过鲁迅著作的人都知道,鲁迅在揭出病苦之后,给人们指出的是一条非常正确的道路,那就是革命,改革。他以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路。鲁迅先生也主张学习外国,然而他从来反对把“洋”的一套全盘搬过来,认为对“洋”的一套必须加以慎重地选择,“只要是优点我们也应学习。”鲁迅所开出的“药方”为中国革命的实践所证实了,那是医治国民劣根性的应验良方。
柏杨先生也给中国人开了“药方”,这就是他在《丑陋的中国人》里所说的:“洋大人纷纷崛起,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只好往事如烟。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学学他们那一套,而且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学他们什么呢?柏杨进一步阐释说:至少包括“西方政治制度”、“民主政治”以及“教育、艺术、礼义、做人的道理,处世的精神”甚至包括“西方的笑容”。柏杨先生崇洋之“彻底”,可以说达到了极致,达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曾经领教过西方的民主政治那套货色的中国大陆人民,对柏杨的“药方”当然是不能接受的。因为仿效西洋,把西洋那一套全部搬过来作为“唯一办法”的主张乃一帖毒剂,吞下这丸毒药,必将贻害身心,贻害民族!这是至关重要的原则。
前几年,由于一些人的推崇,柏杨宣扬全盘西化的书行销于市。国内少数坚持资产阶级自由化立场的人,也大写什么《中国病》、《中国人的老昏病》等。骂黄河、骂长城、骂我们的民族文化,成一时之时尚。谁象柏杨那样,把我们的民族文化说得一无是处,谁最善于骂我们的民族和国家,谁便可以出尽风头。军营是社会的组成部分,当“柏杨热”在社会一度流行的时候,军营也难免不受到波及。不过,依我看,切不可盲目的人云亦云,更不能对那些带有明显错误的观点盲目吹捧和欣赏。一句话,应用自己的大脑去进行认真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