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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谈文集·散文卷 发光发热的土地——涟邵煤田纪行

朋友,你看过那钢花飞舞、铁水奔流的钢城美景吗?你见过那火车奔驰、钢龙飞腾的动人场面吗?这气势磅礴、令人鼓舞的壮美景致,一定使你深深地激动、不尽地遐想吧?

然而,你可想过:是什么给高炉以热能,熔化千吨矿石,牵来钢铁河流?是什么给火车以动力,启动钢龙飞腾,使祖国的大动脉日夜跳动、畅通无阻?呵,是煤!是那些平日使人瞧不起眼的普通的煤,将自己粉身碎骨,化为热能,溶化坚硬的矿石;把自己焚为灰烬,变成千钧动力,推动着钢龙飞腾!

亲爱的朋友,对无私的为社会主义贡献光和热的煤的高尚美德,你难道不热烈地赞颂?对这些普普通通的煤,你难道不肃然起敬?可是,你是不是想过,这些喷光吐热的黑色金子,是谁把它从千米地层下取出来捧献给祖国、捧献给人民,让它为人类造福、为社会主义建设发出光和热的呢?朋友呵,正是无数具备煤一样美德的煤矿工人!他们日日夜夜冲杀在地层深处,分不出白天黑夜;他们年年月月战斗在夺煤战场,辨不出春夏秋冬。有人说,他们的生命在矿井里默默无闻地消逝,没有多少意义。不呵,同志!正是这些可敬的无名英雄,用自己生命的分分秒秒,换来了成千上万吨煤炭,那乌黑的煤炭,哪一块没有留下他们生命的光和热!

真有幸呵,榴花似火的五月,我踏上了湘中山区一块发光发热的土地——涟邵煤田。在这里,我慢慢地认识了那些平日瞧不起眼的普通的黑煤,那些平平常常的煤矿工人。

我走下火车,来到这块煤田的首脑机关——矿务局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火焰般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幕。那红艳艳的天际下面,安详地卧着一座座山峰。粗粗看去,一切都是那么平淡。然而,过细地看看,那山尖岭谷之间,耸立着一座座钢铁井架,横卧着一条条电机车道。井架上天轮飞转。车道上矿车奔驰。每一座山峰,都有着蓬勃的生命!你能想象得到吗,就在这山山岭岭的肚皮里面,一支支夺煤大军在激战,在掏着社会主义的宝贝疙瘩——煤。

凄风苦雨的旧社会,涟邵的山山岭岭上,曾经东歪西倒的有过几架人字棚,资本家开办过几家小煤窑。一群群光身赤体的煤黑子,扛一条弯扁担,挑一担竹箢箕,一担汗水一担煤。被资本家榨干了血汗,在窑洞里累弯了腰,到头来饱不了肚子,养不活父母,讨不起亲。有首民谣唱道:“天下窑山悲歌多,窑工血泪染山河;只见煤车天天走,不见窑工活几多!”就是当时窑工生活的真实写照。一九四九年,矿山解放了,矿工翻身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矿山建设跨上了千里马。国家为了加强对开发涟邵煤田的领导,在建国十周年到来的时候,成立了涟邵矿务局。从此,不论是星花万点的深夜,还是红霞漫天的清晨,山头上,飘起了鲜艳的红旗;地层下,响起了隆隆的炮声。一座座钢铁井架耸立起来了。荒山发热了。野岭放光了。二十年艳阳照,二十年春风吹。涟邵煤田煤炭产量,年年增产,直线上升。特别是扫除了“***”这些政治垃圾以后,蕴藏在矿工们心头的光和热,火山般喷发出来。一九七八年,全局原煤产量比一九七六年急增了一百万吨,上升到二百七十四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吨,相当于建局时的四倍多,创造了历史最高纪录。

晚上九点钟,各矿、厂“一把手”的会议散了。一辆辆草绿色的吉普车,排着队儿躺卧在矿务局办公楼前,“嘟嘟”地欢叫着,呼唤自己的主人。头头们说说笑笑走下楼来了,动作敏捷地钻进了自己的车子。一片汽车引擎的响声扬起,一个个车轮启动。一辆辆吉普车像一匹匹战马,在星星闪烁的蓝色天幕下,在弯弯曲曲的山区公路上,飞驰向前。

指挥员们返回前沿阵地去了。一场场威武雄壮的战斗,即将在千米地层下的夺煤战场展开。一张张火红的捷报,将从一个个井口飞来!

车轮飞转,心潮起伏。让我们追着这些飞转的车轮,去认识认识这些发光发热的领头人吧!

这是一辆半旧的北京吉普车,车上,坐着一个单瘦身材的中年汉子。着一身矿工服,袖筒挽着。那粗壮的手臂上,留有一块块墨绿色的斑。这是煤赠给他的纪念。在夺煤战斗中负伤以后,煤尘和血液结成了一体,伤愈后,这块煤就永远留在肉里了。这是煤矿工人的光荣标志呵!是的,这个恩口煤矿的“一把手”老曾,是涟邵煤田土生土长的领导干部。他的肩上,留着旧社会在煤窑里给资本家背拖箩的伤痕。他和涟邵煤田一起获得解放,和涟邵煤田一起喝着毛泽东思想的乳汁成长起来。他深知旧社会的滋味,懂得如何来珍惜今天。一九七七年,党把恩口煤矿这个新建成的矿山交给他。他带领一千多名矿工艰苦奋战,提前超额完成了国家生产计划。一九七八年,又提前四个月完成了全年生产任务。最近,被省革命委员会命名为大庆式企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个矿献给国家的一车车优质原煤上,都浸透着他的心血!

深夜,吉普车平稳地停在矿区操坪上。到家了,老曾从车上走下来,转头对同车归来的青年干部交代:“明天上午八点钟,通知党委委员们开会,传达局党委会议精神。”话音一落,他已朝前大步走去。

“老曾,大嫂还病倒在床上呀!你该……”看到老曾朝井口走去,青年干部追着他喊。老曾回答说:

“她是老病号了,一天两天好不了。国家急着要煤,我不能守着生病的老婆,要到前沿阵地去夺煤!”

话,平平常常;感情是多么深沉啦!矿工们夸自己的书记,说他把家搁在背后,把矿放在心里。是的,矿井就是他的家。这些日子,井下采煤工作面,正在改坑木支架为金属支架。对井下所有的煤溜子,采取集中控制。机器采煤工作面,也正在部署。这个十多岁下煤窑,吃尽了人力挖煤苦头的人,领着矿工们向机械化进军,向自动化要煤的劲头可高呵!他蹲在采煤队,和工人们一道摸索,终于实现了全局第一个无坑木工作面。九十多米长的采煤工作面,青一色的钢梁铁柱,齐齐崭崭耸立着,支撑着上面的千重山、万道岭。一台台煤溜子,全部集中控制,由过去的九个人操作,减少到一令人。这次,他外出开会两天了,不下井看看,心里不踏实呵!

爬完了所有的采煤工作面,走遍了每一个掘进垱头。老曾走出矿井的时候,红日赠他一身金辉。踏进家门,爱人病倒在床,孩子们没在家。炉火熄了,灶是冷的。此刻,爱人不免有些怨言,他立即动手生火做饭。很快,他把一碗热乎乎的面条端到床边,送到爱人手里。自己胡乱地扒了几口饭,夹着一个笔记本,往会议室走去了。

领导者的行动,是最好的动员令呵!这次会议以后,矿工们每天踏着老曾的脚步进班,老曾每天踏着矿工们的脚步出班。调度黑板上的数字,锦上添花,天天上涨。滚滚的煤流,涌出了井口,献给了国家。

涟邵,发光发热的土地!你无穷的热源在哪里?你不熄的光芒何处来?

到哪里去寻找自己满意的答卷呢?终于,我望着一个矿工激动地笑了。他,单瘦的身材,细小的眼睛,一个极为普通的矿工。然而,其貌不扬的他,是全国著名的劳动英雄。

他叫喻雨初。立新煤矿的采煤工人。

一九七五年深秋。刚刚晴朗的天空里,又翻滚上来一团团乌云。社会上刮起了一股“不为错误路线生产,不为走资派出煤”的阴风。老喻的眉头起皱了。他真是想不通呵!

正在这时,工区接到局党委的通知,要他参加局里大干社会主义的报告团,到全局所属各单位巡回报告。他觉得这正是自己向全局几万名战友掏掏心里话的好机会。于是,他背上一个挎包,跳上了矿区去局本部拉货的大卡车。

这天下午四时,报告团来到利民煤矿。

放下行装,报告团的同志都去澡堂洗澡去了。老喻却穿上随身带着的工作服,向井口走去。

千米地层下,火热的工作面上,夺煤大战正在激烈的进行。溜子道里,煤流滚滚,掘进垱头,风钻突突……

喻雨初这个在矿井里穿、煤海里滚了十七年的老矿工,一来到夺煤工作面,真如蛟龙入海。哪里人手少,他的大手伸过来了;哪里工作苦,他的矿灯闪过来了。他端起电钻,只见钻头在煤层里飞旋;他扬起铁扒,只见煤流在扒子下扬波。工人们都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干得更欢了。

工作面上,炮放了一次又一次;溜子槽里,煤潮涨了一回又一回。眼看,一个班在紧张的战斗中度过了。接班的工人来了,跟老喻一道战斗的工人下班了。

老喻伸直腰来,准备下班出井,休息几个小时,明天好向这个矿的工人和家属汇报自己的学习体会,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突然,工作面上,“嚓、嚓”几声巨响,一排排支柱拦腰折断,顶板压力骤增,一场大冒顶迫在眉睫。

“快,打密集支柱,保住工作面。上!”

一束矿灯光闪动,喻雨初抱起一根大坑木,飞身冲了上去。工人们紧跟而上,坑木一根根递上去,大斧一把把挥动起来。很快,一个个密集支柱屹立在工作面上,抗住了千钧压力。

当班的班长大步跨过来,拉住了喻雨初的手:“同志,真谢谢你呵!”

老喻有些腼腆地搓搓手:“你这话就见外了,我们都是煤矿工人嘛。”

“对,社会主义的煤矿工人,就是要革命加拼命,为社会主义多出煤,出好煤!”班长转过身来,晃晃矿灯,激动地说:“为了社会主义,开钻!”

“呜呜呜……”电钻飞旋,煤流滚滚。

喻雨初一生中一个极为普通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他走出井来,太阳把金色的光芒,洒满了大地。

这时,矿部会场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人们早已来到这里,等候着喻劳模作报告。时钟已经指向七点半,还不见喻雨初的身影,带队的老程,焦急地向台下张望,一回又一回,最后只好走到台前,抱歉地说:“同志们,原来安排喻雨初同志第一个作报告,可他……”

“老程,我来了。”

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从后台响过来。老程循声望去,只见喻雨初一身煤尘,满头热汗地走来,脸上泛起歉意的微笑。

台下,人如潮涌,宽广的会场挤得水泄不通。矿工们还在不断地向会场涌来,一边往前挤,一边仰起脖子朝台上望。老喻的名字和他的感人事迹早在矿山传开了。今天,人们是多么想亲眼见一见他,听一听他说些什么。刚刚下班的工人们也闻讯匆匆赶来,好不容易挤进会场。抬头一看,猛地愣住了:他就是喻雨初?喻雨初就是他?惊奇、兴奋、敬佩的感情,一下子涌满心田。就是刚才,他同我们一起整整战斗了十六个小时;就在出井前的那一刻,他还冒着生命危险,同我们一同排除了险情,保住了工作面啦!老喻呵老喻,不用说了,你已经用你的行动为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报告,你告诉我们,一个真正的矿工,应当是个什么样子!

掌声像暴风卷过会场,好一阵才慢慢安静下来。喻雨初揩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激情地说开了:

“这一向,刮来一股风,说什么‘不要为错误路线生产’、‘不为走资派出煤’。我是个粗人,只会说实话。没有煤,不生产,人怎么活?我想,我们煤矿工人,就要像一块煤,投到社会主义的炉子里,燃烧,发光,发热!”

“哗……”

会场掌声雷动,人们激情澎湃。

亲爱的朋友,这个故事,只不过是喻雨初生命长河中一朵小小的浪花。到今年,他参加煤矿建设整整二十一年了。二十一年呵,七千多个日日夜夜!我们的老喻哪一天不是这样鼓起猛劲搞社会主义建设!哪一夜不是这样无私为革命贡献光和热!二十一年来,他没缺过一天勤。二十一个春节,都是在矿井深处、呼呼的电煤钻声中度过的。

我在这个普通的矿工面前怔住了。呵!发光发热的土地,无穷的热源在哪里?不熄的光芒何处来?这个矿工的事迹,不就清楚地回答了我们:矿工宽广的心胸就是一座煤矿,矿工闪光的生命就是一块煤。无穷的热源来自矿工对党对社会主义的忠诚。

一个星期,七个昼夜,我踏遍了百里涟邵煤田。一颗心,一直在激情中泡着。这块发光发热的土地上,有老曾这样的干部,有老喻这样的工人,也有使我肃然起敬的矿工家属!

据说,几年前,她——一位相貌端庄、身材苗条的苗族青年妇女,还默默无闻,知道她的人不多。就像是一块优质煤,虽然蕴藏了极大的热量,在未投入炉膛之前,黑不溜秋,无声无息。一旦把它抛入炉膛,立即浑身冒火,光焰扑腾。

六年前,人生的不幸突然降临到了她的头上,一下把她推到了斗争的漩涡之中。她的贴心人,孩子的爸爸,为了给社会主义取宝夺煤,光荣地牺牲了。

傍晚,她拖着沉重的身子,离开丈夫的新坟,回到了家里。眼泪已经流干,头发散披肩头。一迈进家门,炉火旺旺的,室内暖暖的。几个热心的邻居大嫂,正在为她忙着家务,照管着孩子。孩子们见她回来了,一齐向她扑了过来:

“妈!妈妈!”

鼻子一酸,干了的眼眶又发潮了。她一把搂住才一岁半的最小的孩子,像傻了似地愣住了。前面的路,怎么走?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门开了。矿党委、矿工会的负责同志走了进来。领导同志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孩子们的头,安慰着她说:

“你爱人为党的事业、为社会主义建设献出了生命,党一定会关照你们的。”

她,默默地垂着头,心想:丈夫牺牲了,国家有照顾。以后,自己是趴下来,吃社会主义,还是站起来,接过丈夫的担子,干社会主义?

领导同志见她低头不语,进一步安慰她:

“放宽心吧,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尽管说。我们一定设法帮助你解决!”

她终于抬起了头,坚定地说:

“请党给我担子吧!”

“你要……”

“我要工作!”她挺起胸膛说,“我不坐吃社会主义。”

她工作了。当上了食堂炊事员。党,给了她温暖。她,让生命的分分秒秒发光发热,温暖着矿工,温暖着为社会主义贡献着光和热的人。她克服了重重困难,挑着油条、油饼、包子、馒头,下到千米地层下,送到夺煤工作面。担子重,巷道狭,坡度大,常常跌倒。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前进。当矿工们在工作面吃着她送来的喷香的油条,怀着感激之情举目望她的时候,一盏灯光已经闪到前面去了。她挽起袖子,摸起铁锹,干开了。不用问,这一班,准又是高产纪录。

送着太阳滑下山坡,接来星星爬上树梢,孩子们列队在门口等着妈妈下班回来。她下班回来了,四双乌黑的小手,向她伸来。她疼爱地抱起最小的孩子,不顾一天的劳累,又忙开了家务,为孩子们张罗吃的、穿的了。

渐渐地,她出名了。矿里、局里,请她上台介绍经验,给成千上万人作报告。煤炭工业部授予她全国煤炭工业战线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她那张端庄、秀丽的照片,印在英雄谱上。照片下,赫然醒目地印着前几年人们并不熟悉的名字:龙启妹。

我是在井口会见她的,她刚刚参加高产战斗出井。我也是在井口和她分别的,她要下井去夺煤。和我握了握手以后,她一把将塑料矿帽戴到了头上。瞬间,她头上那盏明亮的灯,向井巷里闪去了。我望着一片矿灯的光团流进地下煤海,思绪翻腾。呵,涟邵,在这块发光发热的土地上,战斗着近六万名英雄儿女。每人头上都有一盏灯。这些灯光汇集拢来,多像秋夜晴空中的星海。而老曾、老喻和启妹,只不过是这个星海中的几颗普通的星。

井口,满载着乌光闪亮的煤炭的矿车,川流不息。这些煤炭装上火车以后,也许,进入了高炉,熔化矿石,叫铁水奔流;也许,跳进了火车头的锅炉,化为动力,推动钢龙飞腾;也许,涌进了化工厂,变成优质化肥,肥沃着人民公社的土地;也许,投身到烤火炉中,发光发热,给人们以温暖……

写到这里,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钢花飞溅、铁河奔涌的钢城美景,又看到了那火车奔驰、钢龙飞腾的动人场面。我想:在祖国的大动脉里,不就有煤矿工人的血液在流动?这壮丽的钢城美景,不就是煤矿工人和钢铁工人生命的光热编织而成?是的,正是这些普通的劳动者,在用他们生命的光和热,编织着社会主义的壮丽图画!

敬礼!发光发热的土地。

敬礼!光荣的煤矿工人。

一九七九年“五·一”劳动节

(原载《湘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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