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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谈文集·散文卷 永久的牌照

记不起哪一年,一个战士曾经发出一声心灵的呼喊:理解万岁!

理解,是人们心灵间的沟通。

要理解,必须首先了解。对某些职业,对某些人们,你不了解,又如何能理解呢?

煤矿工人,在旁人看来,黑不溜秋,粗话满嘴,怎么会承认他们高尚?当你下到不见天日的矿井,看他们挥汗大干,看他们牺牲自己应得的那份阳光的温暖,取出煤炭,供给人们阳光以外的温暖。这时,你准会由衷地高喊:伟大!

交通警,车管所,坦率地说,我以前对他们并不了解。于是,在我前不久出版的一本长篇小说中,对他们作了如此的描写:……没有烟抽了,好办。将手中的红旗一扬,一辆车便拦住了,司机还不知犯了哪一着,驾驶执照便收过去了。“超车,罚款!”“没、没,刚才前面没有车呀!”“还狡辩,加罚!”……一条高档烟递过去了,驾驶执照甩出来了:“以后可要注意一点,不要违章!”司机只好苦笑着点头……如今,当我采访了他们,走进了他们中间,对他们有了了解以后,想起这一段描写,不禁脸红。

他们是值得人们尊敬的,他们是应该为人们所理解的!那遍及城乡的大道,没有他们,能畅通无阻?那成千上万辆汽车,各类机动车,没有他们,能不乱套?

在春日盈盈的日子里,我来到长沙市交警支队车辆管理所生活了几天,一批新朋友走进了我的心里。我呢,也走进了他们中间。近距离地看这一群过去十分陌生的人,也就看得十分真切了。

车辆管理所,顾名思义,是管理车辆的。长沙市60000多辆汽车的牌照,是由他们发放的,还有多少多少摩托车的牌照,也是由他们发放的;70000多名汽车司机的驾驶执照,更多更多的摩托车驾驶员执照,也是由他们发放的。在当今社会,手里管一点什么,就是权力。从这个角度看,他们手里的每一块牌照,都是一“砣”权啦!权力,在有些人手里,是“肥缺”;在有些人手里,则是责任。在他们手里呢?

每天,发放、转籍、换取、补领……从他们手里要发出去三、四百块牌照。然而,在他们这些管牌照者的心里,却只有一块牌照,一块永久的牌照!

这又是一块什么样的牌照呢?

一块车牌出去了,一部汽车就上路了;一个驾驶执照出去了,一个司机就驾车了。如果某一部汽车手续不齐,将给国家造成很大的损失;如果某一个司机技术不过关,将威胁多少人的生命?

这种责任感,无时无刻不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车管干部的心头。

1992年6月,丁家岭考场。

一台台教练车,停在硕大的一个坪里。如同一匹匹威武的马,等待着优秀的骑手去驾驭。考官们身着制服,佩着臂章,很是威严地站在考场里。这时候,最尊敬他们的,是那些考生;最害怕他们的,也是那些考生。

好几百名考生,经过培训学校几个月的紧张学习,又经过严格的桩考(即驾车通过坪内设置的各种各样的桩障),取得了实习驾驶证。如今,他们驾车实习一年了,前来参加路考。只要过了这一关,他们就能取得一个正式的驾驶执照,成为一名正式的汽车司机了。这在汽车私人拥有量极少的我国社会,汽车司机,可是被人尊为“工人贵族”的、令人钦慕的职业啊!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是可想而知了。有些人在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有些人则在低头沉思。尽管他们的表达方式各异,然而,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如同压着一块重重的石板。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

“张如一,林小生,李召……”

考官在威严地点着名字。一批考生考完走下车来了。又一批考生被召上车去。

走到考官熊志军面前的,是一个矮个。他是望城县雷锋乡一家机械厂的一个实习驾驶员。他敬畏地望了老熊一眼,爬上了教练车。

熊志军跟着上了车。他担任所里考核股考验员,是一位有经验的考官了。不用看,他就知道考生的两条腿在发抖了。这样的情况他见的太多了。近几年来,汽车发展很快。每年,通过他们的手签发“合格”二字,放行上路的司机,就有五、六千人。多的一年达到一万多人。一到这个时候,哪怕胆子再大的人,也都紧张得两腿发抖。尽管这些考生们在心里千百次地叮嘱自己不要紧张,可一爬上车,两个腿就止不住地抖动。

“放轻松点。”

“好,好。”

小伙子连连应着,可两条腿仍然止不住地抖动。

汽车终于在小伙子这样的心境里开动了。作为一名可谓久经沙场的考官,熊志军此刻的心里,也不能不捏一把汗呀!汽车一上路,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发生。如果说,每一个考生出事的可能性仅为百分之一,而一个每天要考几十个考生的考官,出事的可能性就将是百分之几十呀!他高度集中精力,认真观察考生的技术水平和应变事物的能力。密集注意路面上出现的各种情况。一旦路上出现什么意外,考生慌张,自己便能马上接手排除。

终于,规定的课题全部考下来了。

考生紧张地望着熊志军,等待他最后的宣判。

“回去吧。”

熊志军终于发话了。这话中的意思最也明白不过了,这位考生不及格。

“老师,叔叔……你、你帮个忙……”

考生拉着熊志军的手,求着情。

熊志军看了看那个小伙子,沉思了一下,扬扬手说:“上车吧,再来一次。”

两人又一次登上了教练车。这位考生心里知道,自己的操作技术确实不行,如果严格按规定来,这一次肯定又不会及格。他想,如今这社会,有钱是可以打通一切关卡的。他悄悄地塞给老熊二百元钱,请他关照。

老熊一时没有作声,考生以为老师被他这个“炮弹”打中了,心里不禁暗暗地高兴。他紧张的心变得松弛些了,驾着汽车在路上飞快地跑着。

“停!”

突然,熊志军喊他停车。

车子停住了。老熊喊考生:“下车。”

考生莫名其妙地走下车来。

他们停车不远的地方,一辆大卡车撞倒路旁的一棵不算小的树,翻在水田里了。一车的玻璃甩了一地……

熊志军领着这位考生缓缓地朝这辆出事的车走去。

“好好看看吧!”

考生那颗松弛的心突然又一紧。他似乎明白一点什么了。

“合格这两个字,笔划很简单,很容易写。可是,如果我们本着对人民的生命、对国家的财产负责的话,这两个字就变得一笔千钧啦!我放一个技术没达到要求的司机上路,就等于放一个事故隐患上路,就是对人民的生命财产不负责任。想想看,你技术不行,出了事,或压死了别人,或伤了自己,死者的亲人,你自己的亲人,将是怎么样的心情?小伙子,不是我故意卡你,而是对你负责任。所以,这合格两个字,看起来是由我来写,实际上是靠你自己写。用你过硬的技术来写!”

说完,老熊把那两百元钱塞还给了小伙子。小伙子红着脸把钱接过来了……

车管所的干警们深深知道,要减少交通事故,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努力提高司机队伍的技术素质和安全意识。而司机的技术素质如何,他们是把关人啊!因此,像熊志军处理的这一类的事,在他们所里,可说是比比皆是。有些考生为了要考官判自己合格,在考卷下压钱,往口袋里塞钱,或送给考官一包烟,往烟盒里装钱……他们一一拒绝。有一次,考官王良在厕所里解手,突然一个人“当”地跪到他面前,并递过来两百元钱。王良抬头一看,是一个理论考试不及格的考生。其目的是不言自明了。王良把他递钱的手挡了回去,严肃而耐心地开导他:好好学习,学好了再来考,我一定为你好好阅卷……

类似这样的情况,还有“考官”任新年、熊粮刚、田利民、黄佳伦等几乎都碰到过,但他们都心地坦然地、问心无愧地处理了。

我听了他们的这些故事,在心里想:考官们每天在考场面临的这些情况,对他们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考试呢?

车管所,不仅为千千万万司机放行,而且还放万万千千汽车上路。

在文明程度越来越高的当今社会,汽车是越来越普及了。哪一个单位——哪怕是芝麻大的单位——没有汽车?许多致富的农民、私人企业主也都购买汽车了。一有汽车,就必须上牌照,一上牌照,就必须找车管所。

这就是权力。每一块牌照,就是一“砣”权。

这在社会上某些人的眼里看来,是多么容易捞“油水”的单位呀!

然而,这在长沙车管所的干警们眼里,又是什么呢?他们又是如何看待每一块牌照,发放每一块牌照的呢?

1991年3月,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当时的车管所所长、现今的交警支队副支队长张文献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所长,有一件事,硬要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事?只要做得到,好说。”

“那太谢谢你了!”

“你说吧。”

“这一次,我购了一台轿车。”

“那好呀,祝贺你呀!”

“现在还没有上好牌照。”

“明天到所里来办吧。”

“还差一点手续没有办齐……”说着,对方将一叠单据交给老张。

老张接过来一看,没有按规定购买购车附加费,当然不能入户。

“我是这样想,这附加费收得再多,横直是国家的,你自己一分钱也得不到。你不如帮了我这个忙,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为你转转法子(长沙方言,即想想办法),办一个牌照是做得到的。我也知道,你不会亏我,可是,我却亏待了国家。发牌照的权力不是我的,是国家的。收这么一笔附加费,是国家用来修公路的。老弟,如果大家都这样做,只有车,没有路,你这个车往哪里开呀!”

对方哑口无言了。硬是交足了5000多元购车附加费,才领到车子的牌照。

一部汽车入户,发一部汽车的牌照,车管所本身,只收取十几二十元的手续费。然而,他们却要为海关、商检、保险、税务等等十三个国家机关把关。只要有一家的手续没有办妥,他们就不把车子的牌照发出去。可以这样说,我们的车管干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国门卫士。

要把守好国门,不放进一个溜门贼,关键要自身过得硬。近些年来,车管所党支部,狠抓队伍的廉政建设,做到了大事敲锣,小事敲钟,无事也敲木鱼。1992年3月,党支部副书记、副科长谭立和林义雄、樊绍泉、郭宣武等同志到长沙县果园交通机械厂对出厂的车辆进行鉴定。该厂发给每人鉴定费200元,怎么退也退不回,他们回所后,立即交给了组织。有一次,宁乡县南田坪乡彩印厂的一位姓丁的,私人购了一台六个车轮的农用车来所入户。这种车,加了车轮,似乎可以加重了,而实际上其他性能都没有变,一旦超载,很容易出事。为此,公安部和机械电子工业部联合发文,不办此种车辆入户。车主便塞给经办人郭宣武200元钱,被郭严肃地退了回去。下班以后,郭宣武回到家里,突然发现自己的一个材料袋里有200元钱。想一想,这一定是丁乘他不注意时塞进他的材料袋里的。次日上班时,他将这笔钱如数交给了所里。

交通大道上,常见红绿灯交替闪亮。

亮红灯,是为了绿灯亮得更好。

车管所严格坚持各种制度,为的是更好地对国家负责,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所里有一位女干部,负责办理驾驶员证件的发放、转籍、换取、补领等工作。长期以来,她坚持以雷锋为榜样,热情、周到地为驾驶员服务,深受广大驾驶员的称赞。

她叫朱丹。四川人。一位非常热情、随和的老大姐。1975年随丈夫从军队转业来到长沙。她始终把自己摆在“人民公仆”的位置上,竭尽全力为广大驾驶员分忧解难。

那还是1989年炎夏的一天,宁乡县村民李某前来办理驾驶证转籍的手续。由于未查到李的驾驶档案,未能办理。李某顿时火冒三丈:

“我开车多年,难道我这个驾驶证是假的吗?档案是你们管着,你们查不到,你们是吃粪的呀!”

话真难听。朱丹的心里酸酸的。然而,她仍然和颜悦色地说:“很抱歉,我们必须查到你的档案才能办理。因为办一个驾驶证要手续齐全,我们不能马马虎虎地放出去。但请你放心,我们不会敷衍了事,一定认真给你查。五天后,你再来。”

老李被朱丹这番对国家负责、也对自己负责的态度感动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这几天里,朱丹在完成大量正常的工作后,争分抢秒地翻阅了近四千个登记号码,查遍了上万份档案,仍无踪迹。眼看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她十分着急。光用上班的时间来查,显然是不行了。于是她把许多工作带回家里来做。这时有人对她说:“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向对方说明一下算了。”

“不,不能这样。再查一遍看看。”

她再一次复查。这一次,她把登记的号码和档案一一对照,终于有了结果。原来,过去的监理所在登记注册时,混淆了档案与驾驶证号码。当老李听别人说了这个过程时,硬要塞给她一叠人民币:“你辛苦了,这是一点辛苦费,请你无论如何要收下。”

朱丹微笑着把他的手挡了回去……

1992年12月,所里的领导班子做了调整。几位年轻人被推到了所领导岗位。支队党委决心进一步方便群众,建立“一条龙”服务。他们要为十三个部门把关。过去,驾驶员办一次手续,要到市内跑十三个部门,一个手续办下来,少则个把星期,多则要花去半个多月时间。新班子按照支队党委新的设想,把分散在十三个部门的手续,集中到一幢楼里来办。他们的想法提出来后,得到了上级领导和那十三个部门的热情支持。如今,这项工作正在积极地进行。一幢综合办公楼很快就将耸立起来……

随着社会文明程度的不断提高,更多的汽车,将奔跑在祖国的大地上。那时候,从他们的手里将发出去更多的牌照。然而,高悬在他们心里的,只有一块无形的牌照,这就是:为祖国服务、为社会服务、为交通服务、为人民服务。

啊,这是一块永久的牌照,一块闪光的牌照!

1993年4月15日 韶山

(原载1993年未来出版社散文特写集《交警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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