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一道响亮的声音在宫殿里回荡。
朱厚照的注意力登时被吸引了,从刘瑾背上翻身下来。
他不悦道:“是哪个敢打扰我的兴致?”
“殿下,在那儿呢!”
刘瑾从地上爬起来,当即指着台阶下的江宁道。
朱厚照定睛一看,抬脚朝之走去,在江宁身边转了几个圈。
忽地,他“咦”了一声:“你把头抬起来。”
江宁抬头道:“殿下,臣是陛下新点的侍读。”
“原来是你啊!“
朱厚照看清了他的脸,一拍手道:
“我记得你,你那天说的话挺好玩儿的。”
江宁挤出笑容,再次躬身道:“臣的荣幸。”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多礼数,一点意思都没有。”
朱厚照随手指了个位子:
“你坐那儿吧,今天太傅授课还未开始,我先玩会儿。”
一旁的谷大用和刘瑾,见他对江宁的态度和其他东宫官儿不大一样,不禁互相对视一眼。
刘瑾使了个眼色,谷大用点点头,主动走过去,给江宁倒茶。
“咱家谷大用,见过江侍读。江侍读请暂歇片刻,先喝杯茶水。”
“多谢公公。”
江宁站起身,双手接过茶杯,看了眼面前的谷大用。
未来的八虎,在日后的朝堂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若是现下好生交往一番,说不得可以借用他们的力量,来发展自己,以对抗日益壮大的文官集团。
不说怎么样,至少要能有自保的手段。
“江侍读客气了。”
谷大用满面笑容,接着道:“日后江侍读在东宫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咱家说便是了。”
“如此多谢公公了。承蒙陛下赏识,如今我们互为同僚,江宁少不得有许多地方要叨扰公公。”
江宁客气地拱了拱手。
“好说好说。”
谷大用见他如此作态,脸上笑容多了两分真诚。
不提江宁话中的意思,光是称谓,便叫他无比受用。
要知道,这些掉书袋的文官,几时与宦官是称作同僚的。
“大用,再来想个玩法儿,这没劲了!”
朱厚照一边喊着,一边朝谷大用看来。
在瞧见他和江宁说话时,三两步跑了过来,对江宁道:
“你也莫在这儿杵着了,陪我一起过去玩玩儿。”
江宁看着眼前尚显稚嫩的少年,心中不住思索起来。
此时的朱厚照不过是个贪玩的孩子,心性依旧有如一张白纸。
而日后的正德却是个干出不少荒唐事的奇葩天子。
其中的原因,大抵是由于弘治过早崩逝,他少年继位,正是叛逆时候。
朝堂上又多是板直顽固的老大人,他自是烦不胜烦,更加依赖终日陪他玩耍的八虎。
多种因素糅合之下,才成了那般模样。
想到此处,江宁开始产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他在朱厚照左右陪伴,通过加深感情的途径,来向他传导一些思想以慢慢改变他。
等到了那个时候,会不会诞生一个与众不同的大明天子呢?
由此影响历史进程,使得大明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心中有了计较,江宁行礼道:
“殿下,玩了这般久,想是有些疲累了吧。
不如,臣给殿下讲些故事听,暂且解解乏?”
“故事?”
朱厚照眼睛一亮:“你有好玩新奇的故事?快快讲来。我最是喜听故事,若是讲得好了,少不得你好处。”
“殿下言重了,若能叫殿下露出开心颜色,臣心中即是欢喜无比。这便是臣想要的好处了。”
谷大用、刘瑾等八虎互相看了眼对方,都嗅到了一丝臭味相投的意味。
他们可是头次在文官中发现如此妙人,当下看江宁的眼神更是和善。
江宁瞧见了几人的神情变化,心中微微一笑。
他想要利用八虎,莫过于先和他们打成一片,成为同一类人。
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想要的效果。
当然,他绝非是真正的一丘之貉,不过是虚以为迤的手段罢了。
而且同时还能在朱厚照心中加分,一举两得。
暂且抛开心中计较,江宁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他将从新航路开辟,到西方各国争夺海上霸权的一系列事迹,以故事的方式讲了出来。
不仅如此,还有各大陆的新奇轶事,总之大明没有的,统统加了进去。
而伴随着他的讲述,朱厚照和八虎从一开始的略有好奇,变作了后来的如痴如醉。
每个人都听得是津津有味,惊叹不已。
一个两个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什么精彩处。
等到江宁故事讲完了,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了意犹未尽之色。
好半晌后,朱厚照回过神来,激动地拍起手来。
“好玩好玩,江侍读,想不到你还有如此经纶的才学,万里之外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等以后我造艘艨艟大船,也要出海玩玩。
江侍读,你以后就给我指路,咱也去那什么好望角看看。
还有大用,刘瑾,你们都去,给我作侍卫,我们在海外给大明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见他异常的兴高采烈,谷大用讨好道:
“太子如此雄心壮志,老奴自然生死相随。
只是出海风险甚大,需得有海图才是。
而老奴正巧知道当年下西洋时的海图,有机会拿了,便呈于殿下,以助殿下出海。”
不等朱厚照开口,江宁便惊道:“谷公公说得是,当年太宗时期,郑公公七下西洋的海图?”
这不是被烧掉了嘛!
听得他的惊呼,谷大用并不恼怒。
他在朱厚照身边陪伴多年,熟知他的心性。
按照江宁今天的表现,很快就会变成太子面前的红人。
而如此人物恰恰又不排斥他们这些内官,甚至有亲近相类之意,那自然要紧着巴结才是。
谷大用当即露出笑脸,耐心解释道:
“正是郑公公的海图。
咱家机缘巧合得知,兵部尚书刘大夏当年有心烧掉这些海图,但到底不敢做出此等欺君之事,于是便将之藏匿与兵部衙门之中,谎称遗失了。”
江宁心下大喜。
按照谷大用讨好朱厚照的心思,断然不可能撒谎。
所以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
要是能拿到海图,对日后大明开海,可是大有裨益。
江宁连忙对朱厚照道:
“殿下日后若是想要出海,非这些海图不能功成。
以臣之见,不若尽快将此拿到手,早早准备起来才是。”
朱厚照一拍巴掌,激动道:
“江侍读说得是,我已经等不及见故事里的西洋风光了。”
只是他很快又变得为难起来。
江宁见了,疑惑道:“殿下是怕刘尚书不给?”
朱厚照摇了摇头道:
“我亲自去问兵部索要,他不敢不给。
只是近日几位师傅督促监管得紧,课业又多,怕是不好出宫。”
江宁沉吟道:“殿下明日不若咬定自己身子不舒服,太医纵使检查不出,也不敢轻断结论,只得让殿下静养。如此便能停掉课业。”
“妙极!那就这么定了!”
朱厚照激动地大笑起来,似是觉得这种事情很有意思。
紧接着,他招来刘瑾和谷大用等人,商议明天溜出宫的个中细节。
时间来到下午。
江宁从宫中出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去。
但一想到乖巧可人的娘子还在家里等他,他便又有了使不完的劲儿。
不知不觉,他走入了一条街巷。
听着耳边不绝如缕的吆喝叫卖声,江宁决定给李芸儿买些东西。
现在有了钱,可不能亏待这个好娘子。
打定主意,江宁频繁出入各式店铺。
不一会儿,他手里便拎得满满的。
这时,他不经意一瞥,瞧见前边有家药材铺,心中一动。
就现在这个病恹恹的身子,每晚抱着李芸儿睡觉有心无力的,实在憋屈,是该调理调理了。
江宁当即大踏步走进药材铺,扫视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山羊胡小老头站在柜台后。
应当就是掌柜的了。
而老头瞧见江宁进来,看了两眼他身上的官服,眼中精光一闪。
他走到柜台前迎上去,拱手道:“这位大人,可是要抓药?”
江宁解释道:“在下体弱,想弄些补气调理的方子,不知掌柜的可有推荐?”
说着,他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
一般开药材铺的,都多少通些医理。
“大人客气了。若是不介意,可否让小老儿把把脉?”
“掌柜还会看病?如此最好。”
“大人请。”
两人坐到椅子上坐下,江宁挽上袖子,将手臂伸过去。
掌柜一边把脉,一边拈着山羊胡,好一会儿才道:
“若小老儿猜得不错,大人这体弱之疾,自小便有吧。”
“正是如此,可能医治?”
江宁有些焦急。
这可关乎到他后半生的幸福啊。
“寻常药方是不成了,但小老儿懂些针灸之术,或可医治。
大人可想试一试?”
江宁沉吟了一会儿,道:“有劳掌柜了。”
反正身体已经差到了极点,权且死马当活马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