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公主与姝儿正坐在庭院中纳着鞋底,兢儿与业儿远远就瞧见了,于是一边跑一边喊着:“娘…娘…我们回来啦!”
思公主与姝儿闻声立刻放下手中活计,迎了上去,两位母亲将各自孩子一把搂在怀中,继而上下查看着,见孩子完好无缺才放下心来。
“陛下可还好?”,姝儿迫不及待地问道。“是呀!你们可否打听到有何关于母皇的消息?”,思公主也附和说着。
业儿喝了一大杯水说:“再过几日便是陛下80岁寿诞了,暂时身体状况还算乐观。”
“暂时还算乐观?这话从何说起?”,思公主焦急问道。
“思婶娘,是这样。我与业儿在洛阳城中认识了一位陛下身边的红人,张宗昌张大人。由于我与业儿曾经替他截回被盗的荷包,故在我们回来前一天他在安京酒楼款待我们…”
“对呀,那安京酒楼是洛阳城最豪华的酒楼,尤其是他们的酱卤蹄膀!那简直…”
“业儿,先别打岔!兢儿你继续说!说重点!”,思公主催促道。
“人间美馔呀…”,业儿轻声地将自己的话讲述完整。
兢儿坐下说:“那日与我们同桌的皆是朝廷官员,听他们的意思是陛下如今正在为立储之事懊恼,在立侄子与皇子之间犹豫不决。张昌宗等人是陛下亲信,这些年在陛下的保护下似乎得罪了许多朝廷大臣,他们一直在商讨如何阻止庐陵王继承大统。因为他们觉得陛下已…”
“已什么?兢儿但说无妨!”,思公主继续催促。
“已…已风烛残年,朝不保夕了…”,听兢儿说完,思公主抹了把早已淌下的泪水,说:“然后呢?”
“他们害怕有朝一日如若陛下驾崩,他们就会被庐陵王以及早已看不惯他们的大臣诛杀,所以他们现在想要扶持武三思。思婶娘,就是这些了,您也不必太过伤怀,生老病死乃是天意,如今最重要的是陛下懊恼之事,如若解除陛下心事,那她定然会寿与天齐!”,兢儿说道。
“袁哥哥,李谚,你们对此事有何看法?”,思公主泪眼婆娑地望向我们。
李谚想都没想就说:“此事还需有何看法吗?物归原主是众望所归,李唐的天下难道还要拱手让给武三思不成?”
“袁哥哥,你怎么看?”,思公主望着我,无助写满了整张脸。
我沉吟半晌,说道:“不知公主是否还记得当初我们两家为何举迁来此?是为家父曾说,如若我们留于朝中,必将引来杀身之祸,朝廷内也将有一场腥风血雨。而此祸端就与如今之事有关,虽我等归隐于此十余载,让祸端也因此延迟了十余年之久,但如今,却是无可避免了。只盼陛下不要糊涂才是!”
“袁哥哥,祸端究竟是为何事?”
我长叹一声念着:“威行青女实权奇,极木萧条十八枝。赖有猴儿齐着力,已倾大树仗扶持。”,便回到竹墅书房中。
我将书房门拴上门闩,将木匣子放于书桌上,接着掏出玉环吊坠,将吊坠放入木匣子的凹槽中,轻轻一转,木匣子便打开了。
我拿起木匣子中的书信,看到:“辰铠后生,今日得见敞兢孙儿,心中激动难当,但老夫却不得与他相认,因为他也终将进入《推背图》的轮转之中,他终将会变成你,你也会成为他。故老夫不可过多的参与到他的人生中,还望辰铠后生替老夫多多照顾敞兢孙儿,引导他成为正直之人。
另外,你等已在推背小筑中归隐十余载,此时正是《推背图》之象即将交接之际,陛下退位在所难免,只是还需你与李谚再次出山,劝谏陛下莫要固执己见,如若不顾天下黎民之望,她之下场将会是凄惨无比。
老夫替兢儿寻了一个媳妇,此女性情刚烈,但心地善良,这些年全凭她才使得老夫与观中收养的孩子们衣食无忧。此女名为朱泗娴,你若向兢儿提及他便知晓。你定要费心将他婚事办妥。老夫已是百岁之人,生死只在旦夕之间,若老夫去了,你与吾儿袁客师的缘分也就此尽了。然而,你便成了兢儿。
话不多说,你自行琢磨。老夫还是预祝你在中华千年的历史中旅途愉快!望你做好当下,展望未来!袁天罡”
看完书信,我百感交集。当然并不是因为武则天,而是为了袁天罡。为了自己与故友的共同心血,已是百岁之人却还不得与儿孙相见,人生即将终结却还在为中华的未来呕心沥血,一生都未曾享过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作为他的子孙,我还真是有些心疼这个老祖宗。
想到他让我与李谚再次出山,还有兢儿与那个朱姑娘的婚事,头疼不已。但一想到老祖宗的谆谆嘱托,以及自己担负的重任,于是放好书信便走出竹墅。
这时,姝儿已经做好饭菜,我面色凝重地说:“快吃吧!吃完咱们得动身洛阳了!”
李谚疑惑地问:“怎么如此突然?”
我轻咳了一声说:“家父给我的信中说让你我出山。到时我们先暂住洛阳城外探听一些情况再做打算。”
“听你的!”,即便是李谚已人至中年,依然对我言听计从。
“我与兢兄刚回来就又要去洛阳了么?那敢情好!娴姑娘家的醪糟醅我与兢兄可是要不客气了!”,业儿笑道。
“娴姑娘?是你与兢儿在洛阳新交的朋友么?”,思公主问道。
我坏笑了两声说:“是我家兢儿的媳妇儿…”
“daddy!你胡说什么呢?兢儿与娴姑娘只才几面之缘,我们只是新识的朋友!”,兢儿涨红了脸。
“对呀!袁世伯,您可切莫胡说,兢兄有业儿相伴,为何还要媳妇?”,业儿嘟嘴说着。
李谚笑了笑说:“业儿,当初爹也是如你所想,以为只需有你袁世伯相伴,便可如此过一生。但自从爹有了你娘,后来又有了你,爹才觉得原来人生可以如此圆满。即便是兢儿哥哥娶了媳妇,你们依然是好兄弟呀!何况,你到时也要娶媳妇,然后你与兢儿哥哥的孩子就能像爹与袁世伯,你与兢儿这般情深。多好呀?”
业儿思索了片刻说:“不行!兢儿哥哥不许娶媳妇!”
“哈哈,真是个傻孩子!”,李谚与思公主尴尬地说。
再看兢儿,皱着眉头也不吃饭,于是我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先吃饭!娶妻之事日后再说,daday与你开个玩笑都开不得吗?”,兢儿这才松了口气“呼哧呼哧”地吃起了饭。
晚饭后两家人各自回到竹墅,我在书房中整理自己的行李,忽然姝儿敲门进来说:“相公,你之前说要为兢儿娶妻之事当真吗?”
“实不相瞒,家父托人转交于我家书一封,他指定兢儿要与洛阳的朱泗娴姑娘成亲,家父之命,我岂能不从?”
听罢,姝儿也点头说道:“既然是父亲之言,那是自然要遵从的。相公莫急,姝儿会为兢儿做思想工作的。姝儿先去收拾行李,待到洛阳解决完陛下之事再考虑兢儿的终身大事吧。”,我点头答应。
次日清晨,我们两家人出了推背小筑,踏上了前往洛阳的路。想起当初举迁来此的场景,兢儿与业儿还只是抱在怀中的垂髫小儿,如今却已成为气宇轩昂的翩翩公子,使得这马车的车厢变得极为拥挤。
越是靠近洛阳,越是近乡情怯,思公主已经不知偷偷抹了多少把泪水。我们依然在洛阳城外租下一所民宿,决定暂时在此住下。
住下后,我们决定进到洛阳城中走走,刚进入城门不远,忽闻有人兴奋喊着:“袁敞兢!李宏业!”,我四下张望着,就看到一个打扮的有些奇异的姑娘一边呼喊一边对着我们挥手。
兢儿回应了一声便轻声说道:“daddy,她便是娴姑娘。”
她就是娴姑娘?那我可得好好看上一看,毕竟她未来也是会以我妻子的名义与我共度良久的人。
“这几位便是我们的家父与娘亲。我们又回来了!”,兢儿与业儿兴奋说道。
“伯父伯母好!”,娴姑娘立刻打了招呼说:“伯父伯母且坐!娴儿请你们喝醪糟醅。”,不多时,就给我们端来多碗醪糟醅。
这时,铺中相继又来了几波客人,娴姑娘不好意思地说:“伯父伯母们请慢用!娴儿先去招呼客人。”
“没事儿没事儿,娴姑娘先忙!”,我回应道。
铺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们一桌人都把头埋得很低吃着醪糟醅。
忽然,听见有人开始交谈起朝廷之事,我们所有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诶,你们听说了吗?张昌宗、张易之兄弟俩好像要有动作呀!”
“张氏兄弟还不都仗着陛下宠着他们为所欲为!他们有什么动作不是也在意料之中吗?”
“哎呀!此次动作非比寻常,平常他们欺侮百姓也就算了,听说这次是向着庐陵王去的…”,说着在脖子上做了个划刀的动作。
“不能吧!他们就算再受宠,陛下也不能容忍他们对自己皇子不利呀!”
“呵呵,陛下被张氏兄弟哄得团团转,哪会加以阻止?陛下不定还觉得张氏兄弟是在为她巩固地位呢!”
“哎,陛下老了简直是糊涂啊!若是长此以往被张氏兄弟彻底把控朝政,我等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谁说不是呢…好在听说有几位宰相也在商榷此事,他们还是会力保庐陵王的!”
“但愿吧!哎~这皇家家事可比老百姓复杂多了,我等平民百姓也只能祈求上苍保佑天下国泰民安了!”
……
听到这些,思公主手中握着的调羹早已不自觉地在碗沿上碰击出一串悦耳的叮铃声。
见状,我给兢儿与业儿使了个眼色,他俩把思公主搀扶着出了醪糟铺。走出城外,思公主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嘴中不断呢喃着:“母皇为何如此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