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听得背后一声轻响,凤嫣然回头,顾承瑾已经不见了身影。
她有些郁闷地往回走,其实她和顾承瑾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只不过她的舞蹈师父蕊姬,在翠烟楼是由金尘伺候的罢了。
但是……
脑海里却又不自觉地想起当日他奋不顾身扑倒自己面前挡下的那一剑。彼时他满脸鲜血,凤嫣然抱着他跪在大雨中,一边哭一边问他干嘛作死挡剑?顾承瑾难得还能“嘿嘿”笑两下:“你本身就丑,要是挨了刀子怕是你那小竹马也会嫌弃你,到时你定会赖着我,本公子可不要一个丑八怪做媳妇儿。”
可如今,他要她忘了他……
那就忘了吧,凤嫣然抖抖袖子,其实她也明白顾承瑾这样做的原因,他好容易才回来,做了王爷,自然不能被旁人坏了他的前程。
到门口时见到烛光透出来,凤嫣然忙拍了拍脸,换上一副笑容走了进去。白玉芷迎了过来,着急问道:“嫣然,你去哪儿了?我方才寻不到你,还以为……”
“没事,晚饭吃得多了些,去闲走几步消消食。”凤嫣然笑笑,不一会儿听见有人敲门,白玉芷开门,却是进来几个沉香殿的宫女。
“有什么事吗?”凤嫣然问,那几个宫女也不回答,只是将一些被褥、香炉之类的物什搬了进来。一会儿,一张布置精美的床榻便安置好了。几个宫女退出去,毓秀施施然跨步进来:“多谢各位姐姐了。”
为首的宫女笑道:“毓秀姑娘说笑了,举手之劳罢了。姑娘看看,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毓秀客气地拿出一包银子,几番推脱后还是放到了宫女手里:“很好了,多谢。”
宫女收了银子,又道:“这初秋夜里多虫,奴婢再去给姑娘带些驱虫的药粉来。”毓秀又道了谢,让绿芜送着人出去。
等人都走了,毓秀轻笑一声,看了看凤嫣然二人。凤嫣然也跟着笑笑,说:“姑娘果真是,财大气粗。玉芷,走,咱们去沐浴。”
“等一下。”毓秀绕过来,道:“一间屋子只有两个浴桶,我今日累了,想先用。”凤嫣然把她从面前拨开:“那些人听你使唤,我可不听。给你脸了还。”
白玉芷却拉住凤嫣然,柔声劝道:“算了,晚点再让人换热水就是了。”毓秀上下看了凤嫣然一眼,将绿芜唤进来,一起往屏风后面去了。
过一会儿,有宫女来放驱虫药。凤嫣然自己取了话本,坐在白玉芷床榻边看。白玉芷对着铜镜将发髻散了,正往凤嫣然这边过来,却突然脸色一变,跳到一边,指着地面哆嗦道:“虫子!”
凤嫣然一看,是一只肥硕的蟑螂。“玉芷别慌!”凤嫣然伸出脚去踹,那蟑螂顿时划出一道弧线,掉进了毓秀的被褥里。
“我不是故意的!”凤嫣然下意识地说,立刻又准备过去把那虫子翻出来。偏偏这时,毓秀和绿芜穿着里衣出来了。
“喂,你做什么?”毓秀忙过来推开凤嫣然,白玉芷过来扶住,道:“你误会了!”毓秀冷笑道:“误会什么?这样的床榻你们用不了,我却能用。将来你们在宫中是熬位分,我却不一样。什么好的,贵重的,我都是独一份。你们眼红也就罢了,这弄脏了你们赔吗?”
白玉芷打算说清楚,凤嫣然却抢先一步说了:“没什么,的确是眼热你的被褥,对不住了。那姑娘你休息,我们去沐浴了。”
两人离开,毓秀上了床,拉上了琉璃蚊帐,突然,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沉香殿。
长龄披着披风出现在了门口:“毓秀姑娘怎么了?”凤嫣然带着白玉芷躲到一边,也不回答只看着毓秀的身影在蚊帐内翻来覆去。长龄谨慎走过去,却被突然冲出来的毓秀撞翻在地。
屋子内顿时乱作一团,凤嫣然看着毓秀狼狈,想了想还是把一件外衫扔过去,罩住了毓秀。几个宫女忙捉了虫子扔出去了。
“毓秀姑娘没事吧?”长龄把毓秀扶起来,毓秀低头见到自己身上凤嫣然的外衫,正打算嫌弃地扔在地上,凤嫣然慢慢开口:“毓秀姑娘果真肤如凝脂,倒是我们先有这个眼福了。”
毓秀忙又裹紧了衣服,其他人围着笑了会子,也被长龄赶回去了。凤嫣然又带着白玉芷去屏风后换热水沐浴。
出来之时,凤嫣然见自己的那件外衫被扔在了地上,她捡起来道:“好歹也算我护住了你的清白,你就这个态度。”毓秀已经收拾好了,她抱着双手。斜着眼睛看过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虫子就是你们扔到我床上的!”
“得,算我多管闲事。”凤嫣然吹了蜡烛,翻身睡去了。
白玉芷有些后怕地看了看,也缩回了被子里。
次日天气阴沉,凤嫣然迷迷糊糊地跟着去了前殿。长龄让大家都坐好了,才道:“下月十五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宴,尚制房的阮司制计划做一件千寿刺绣,可这工期太长。奴婢想着,各位小主或许能帮助一二。”
一听刺绣凤嫣然就头大,想她凤嫣然熟读兵法,研究武器机械,偏偏对闺房技艺是半点天赋也没有。所以宫女把绣盘放到她面前时,凤嫣然已经不知道该先动哪只手。
长龄让人下去准备茶水,又道:“若是哪位小主的寿字被选上了,那可是一等一的殊荣,这要是以后留在后宫,凭着这缘分,晋封位分也更便利。”
众人一听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凤嫣然去看别人,只觉得她人手指如蝴蝶翩飞,好看得紧。这时突然有人道:“姑姑,黄色丝线不够了。”
长龄正吩咐其他宫女去尚制房拿,毓秀开口道:“长龄姑姑,我瞧着这几位姐姐也累着了,你看,嫣然在这儿趴了半天,什么都没做,要不让嫣然跟着去吧。”
“嫣然也是秀女,怎么能让嫣然去……”白玉芷小声道,话没说完,一边的绿芜便又拔高了声音:“哟,玉芷姑娘这是瞧不起跑腿的?”
白玉芷着急争辩,眼睛立时通红。凤嫣然看不得她受欺负,直接站了起来;“绿芜姑娘说话委实欠妥,宫女也算是经过选择才能进宫伺候,怎么能用一句跑腿就概括?我不善刺绣,如此便和几位姐姐去一趟,也算我为千秋宴的一番心意。”
沉香殿离尚制房还是有些距离,一趟下来不免有些口干舌燥,等将线交给长龄时,凤嫣然发现自己的茶杯已经被撤下了。毓秀暗自笑笑,突然又惊叫一声:“诶,这打边用的黑线怎么没了?嫣然,你没带一些回来吗?”
凤嫣然转头去看毓秀,顿时明白过来—这人故意玩我呢!不过又想到昨夜那虫子,虽是无心但也和自己有关系,便决定忍一忍,自己又转身往尚制房去了。
天色越发阴沉,凤嫣然取了线回来时,突然看见前面有队伍过来。她跟着宫女们退到一旁跪下行礼。等队伍走过去,她才悄悄侧头去看,顾承瑾跟在一旁不时咳嗽几句,步伐踉跄,像极了重病之人。
宫女们小声道:“靖王回宫,本以为会有一番大作为呢,谁知已经是个病秧子了。”
“是呀,听说以前他做太子时可是耀武扬威得很,可如今呢?身为王爷,连一处宫外的宅子也没有。”
“小声些……”
凤嫣然脑子乱乱的,竟然这王爷做的如此憋屈,按照金尘的性子又何必委屈自己?她又想起昨夜的顾承瑾,只怪自己也太冲动了些,没问清楚。
还未到沉香殿,雨便落了下来。凤嫣然暗道倒霉,将线小心收好了,快步跑去。等到了前殿,凤嫣然的头发已经一缕缕的贴在了脸上,她喘着气把线交给毓秀,毓秀淡淡一笑:“嫣然姑娘太慢了些,我方才想起来黑线我自己也备了些,便拿出来用了。”
凤嫣然竟想不到这毓秀竟然如此记仇,她如此狼狈地站在原地仿佛就是一个笑话。她点点头,道:“做人别太过分。”毓秀一笑,不再看她。白玉芷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过来扶着凤嫣然,担忧道:“嫣然,我们回去换身衣裳,这天气多变,万一生病便不好了。”绿芜也笑:“就是啊,都在一个屋子住的,别小心传染给我们。”
凤嫣然看了一眼旁边用来定位的墨粉,怒极反笑,行,反正我也没进宫的打算,这梁子说结就结吧!她装作不经意地用力转身,裙角扫过墨粉盘子,一道道黑色印记便盖在了毓秀的刺绣上。墨粉很难洗干净,就算大力清洗,也会影响到丝线,总之这刺绣是已经废了。
毓秀自然惊叫出声,她拍着沾了墨粉的裙子站起来,指着凤嫣然大喊:“你没长眼睛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凤嫣然拍开她的手,道:“毓秀姑娘,你这刺绣我就是故意的。”
长龄这时站出来:“各位小主别吵了,这里是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