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沉默许久，李六瑶也跟她对视许久。
久到李六瑶甚至生出几分微微的不耐，想要站起身的时候，柳姨娘忽的开了口。
她语气中的疲惫和不甘十分明显，面上更是浓浓的倦怠：“你让我好好想想……迟临那里，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李六瑶终究不忍让她担忧，“都是外伤，二哥究竟是男子，身子骨不算太弱，会好的。”
柳姨娘点了点头，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李六瑶上前要扶她，却被柳姨娘轻轻拂开了手：“去照顾临儿吧。”
顿在了原地，李六瑶看着柳姨娘进了屋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回身去迟临房门口，李六瑶轻敲了下门，半晌后里头才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进去后，只见迟临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带着血色的衣衫不知道被他放去了哪里，他面朝里趴在床榻上，叫人看不清表情。
这个姿势，这个场景，委实有些尴尬，虽然李六瑶不觉得，但她知道，迟临会不好意思。
所以李六瑶没有多问，而是轻声道：“二哥，事情，我都告诉姨娘了。”
不出李六瑶所料，迟临立时转了过来，眉心微蹙的看着李六瑶：“怎么好让阿娘担忧……”
“我们是一家人。”李六瑶打断了迟临的话，说完又忍不住叹气，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坏人，“我没有说的太严重，我也不是只告诉了她这个。我只是想让她明白，迟家不是什么福地洞天。”
迟临似是早都想到了李六瑶要说这个，闻言凝眸不语，半晌才轻叹了一口气。
“让她早日明白也好。”
听到迟临这么说，李六瑶就知道他是有想法离开这里的，并且已经在做打算，李六瑶眼睛微微一亮，搬了个凳子坐到了他床头。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李六瑶眼眸微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似是想刻意逗迟临开心似的，眨眨眼俏皮道：“二哥哥真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迟临被她突然靠的这么近弄的怔愣了一瞬，而后不著痕迹的往后仰了仰身子，心头慌乱了一瞬。
片刻后，迟临才正色道：“我早就说了，不会让你跟阿娘一直待在这里。只不过如今，我还没有打点好。”
李六瑶沉思片刻，一语道出了关键所在：“是因为乡试的事情吗？”
“没错。”迟临神色微沉，“其实，若只是不能乡试，便也罢了；我将来也可以靠着教书养活你和阿娘。只不过，迟晟在澄县权大势大，我若不能从他的魔爪之下脱身，哪怕将来出了迟家，也还是会被他桎梏。”
顿了顿，迟临缓缓道：“所以，我想试试去城外玉清山上的鸿蒙书院，做教书先生。”
李六瑶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解地道：“鸿蒙书院？”
“没错。”迟临点点头，“鸿蒙书院乃是皇城大都国子监所单独设立的书院，只受国子监祭酒管辖；就在玉清山上，招收的都是些各地前去求学读书的学子，若无束脩，只要一心向学即可。去鸿蒙书院做教书先生也是不用非得过了乡试，只要有真才实学，甚至还能一边教书，一边准备乡试。”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天降的惊喜，李六瑶睁大眼睛：“既然鸿蒙书院属国子监管辖，那迟晟是不是管不著了？”
这样的话他们还何必在迟家看别人的眼色？！
闻言迟临微微一笑：“阿瑶真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但说著，迟临眸中还是划过担忧：“只不过，鸿蒙书院招纳教书先生极为严格，才学品格缺一不可；以我如今的学识，可能仍旧不够。”
虽然迟临这么说，但李六瑶还是感到惊喜：“才学不够可以继续精进，而且以二哥你的学识，我相信你。”
她眼睛微亮：“这样的话，迟晟的威胁，几乎可以当做没有了。”
语罢，见迟临神色迟疑，李六瑶不免一愣。
“还有什么问题吗？”李六瑶问著，想起迟晟在澄县的身份，蓦的明白过来。
他乃是知府，在这种地界算的上半个土皇帝了。
迟临能想到靠着鸿蒙书院脱身，迟晟未必想不到。
迟临要如何毫无阻碍的去鸿蒙书院应聘，还是个大问题。
“如今我出入都有迟晟的人暗中看管，我还没寻到机会。”迟临的语气低沉，“还得等待。”
李六瑶心中对迟晟厌恶到了极点，半晌之后轻声道：“总会找到机会的。”
说著，李六瑶转移了话题，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给姨娘熬药。”
迟临点点头，见李六瑶起身，下意识的又想问她些别的，但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算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管怎么样，李六瑶都是他的家人，他的妹妹，除了柳姨娘外，他最信任的人；只要这一点不变，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李六瑶从迟临房间出来，顿觉豁然开朗。
她甚至忍不住唇边挂了一点微笑。
迟临读书的事情能解决了，她还忌惮迟家人做什么？
是时候跟迟家人来个了结了！
收起思绪，李六瑶朝着正屋走去。
天色近晚，耽误了这大半日，炉子上的那一锅金银草恐怕已经熬干了，还得重新煮一锅。
心中思索著，李六瑶来到正屋门前，轻轻地推了下门，却发觉房门被人从里头锁上了。
李六瑶神色微变，正想开口唤柳姨娘，忽的听到侧屋里头传来响动，似是有人在开箱子，李六瑶忙噤了声。
她脚步轻慢的来到侧屋窗棂下，透过窗户缝隙朝里看去，果然看到柳姨娘在侧屋里头，背对着她蹲身在地上，正在开面前的一个箱子。
就是白天，李六瑶想打开，最终却没有动的那个箱子。
李六瑶屏住了呼吸，轻轻地上前一步。
屋内，柳姨娘身子伛偻，箱子开到一半便忍不住咳嗽出声，听得人揪心不已，半晌后才继续动作。
只见她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两个巴掌并在一起的大小，她捧在手心，像是拿着稀世的珍宝，擦了又擦，而后才起身。
李六瑶连忙闪了闪身，躲开了柳姨娘可能看到的视线。
看着柳姨娘前往卧房的身影，李六瑶惊疑不定。
难道，柳姨娘方才拿的，就是迟家人心心念念的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