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神剑带着逼人的寒气刺向仓路郎,在离他的咽喉仅剩一指距离时忽然停住了。青山长老目光炯炯,直视路郎的眼睛,厉声道:“为什么不闪不避不招架?!”
“我……”路郎背靠着墙,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看着青山长老,显然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青山长老缓和了一下语气,追问道:“你不知道这一剑可轻易要了你的小命吗?”
路郎仍然没有缓过神来,嗫嚅道:“我……我……”
“呛啷”一声,青山长老将剑丢到了地上,抢上前搂住了仓路郎,叫道:“我的傻孩子!我的傻孩子啊!”
仓路郎“哇”地哭了起来,紧紧抱住了青山长老,用拳头敲打着他的背,哭喊道:“青山叔,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青山长老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道:“孩子,你不是一直练武吗?仓姨、元叔都是绝顶高手啊!”
路郎把头埋在他怀里,啜泣道:“他们有教我,但我不喜欢练武,不想打打杀杀。我只喜欢丹药。”
青山长老心情异常复杂。刚才那一剑,他纯粹是想试试他的武技底子,没想到路郎身怀天火,丹药技术堪称一流,武技却是一塌糊涂,根本保护不了自己!这孩子天真无邪,心地善良,对人毫无戒备之心,身上却有着太多让人觊觎的秘密,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旦离开无回岭,进入外面的世界,不知有多少人要打他的主意,前程必然危机四伏,步步艰险,不得安生!也许只有无回岭可以真正保护他,在这里住一辈子或许是他最佳的选择。
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孩子,要一辈子独居深山,与虫兽为伴,终老其生,心里一阵发酸,不由喟然长叹。他心里非常喜爱这孩子,也很愿意帮助他,稍加训练,日后必成大器,但他明白,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护不住他,如果带他出山,只会害了他。
这次他误打误撞来到无回岭,孩子虽然救了他,但是他这里存了那么多惊世骇俗的宝贝,即便只有其中的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人生歹念,动杀机,幸好他青山长老不是那样的人,但今日既然他能来,难保今后不会有其他人来。仓姨和元叔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一直逼他练武,可这孩子有那么好的条件却偏生不练!
但这孩子天生聪颖,开导开导他想来也不是难事。于是,青山长老牵起路郎的手,道:“走吧,你带我去外面转转。”
“好啊,”路郎兴高采烈地拉着青山长老的手一路小跑,带他出了山洞。
但见四面苍峰翠岳,两旁岗峦耸立,满山树木青翠,远处一座座山峰连绵不断,云雾缭绕。路郎住的山洞在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山势挺拔,直插云天,随处可见嶙峋怪石,断崖绝壁。
这里人迹罕至,自是没有山路可走。但路郎熟悉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蹦蹦跳跳,蹿高伏低在前引领,不知何时,那条修蛇却已紧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伴行。青山长老心有余悸,总觉得后背有些发毛。
修蛇突然停止前行,竖立起脑袋,警觉地注视前方,蛇信紧张地吞吐。半空中传来“咕咕”的鸟叫声,修蛇发出“嗤”的一声,转身迅疾而逃。
走在前面的路郎高兴地叫了起来:“老乌雕来了!”
他冲着惊慌而逃的修蛇,高声笑道:“小巴,不用逃啊!我在这呢,老乌雕不敢吃你!”
修蛇早已一溜烟不见了踪影。青山长老不禁哑然,这么凶猛的修蛇居然也吓得落荒而逃,真是一物降一物。不知又来了什么怪兽?
猛然间,狂风大作,风声呼呼作响,周围的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一些残枝落叶被卷起到空中飞舞。青山长老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路郎站在不远处的山崖上,兀自对着天空大呼小叫。
伴随着“哇哇”的怪叫声,半空中现出一只巨大的黑雕向路郎猛扑过去。
“路郎,快逃!”青山长老大惊,一边喊一边拔剑。
但已经迟了,眨眼的工夫,巨雕的大爪已捉住了路郎的身体,它旋即升空,“哇哇哇”叫了数声,向远处飞去。待得青山长老拔出剑想要攻击巨雕救路郎时,已只能见着天空一点黑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
青山长老持剑欲追,却不知往哪去,前方是万丈悬崖,所以他只能拼命往高处蹿,一边高喊路郎的名字,最后上了一处巨石再也上不去了,呆在了那里,怔怔地望着远方的天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来不及反应,更无暇细想。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拄剑喘息。
这黑雕足有1人多高,张开的翅膀近十米长,怕是两口就能吞下一个人。他不相信路郎就这样没了,不是这么回事,心下隐约觉得路郎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哇哇”的叫声,青山长老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极目远眺,前方蓝天白云之间一团黑影疾速驰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咕咕”黑雕的叫声也越来越近,青山长老立刻凝心聚力,准备应对黑雕的攻击。
转眼,黑雕已经飞到了悬崖前。“青山叔!青山叔!”正是路郎兴奋的尖叫声。
青山长老定睛细看,见路郎竟然骑坐在黑雕的脖子上,正笑嘻嘻向他招手呢。
青山长老长吁了口气,大声喊道:“路郎,危险!快下来!”
路郎朗声笑道:“不会的,我常常这样玩。”他拍了一下黑雕的脖子,叫道:“大老乌,走!”
黑雕“咕”叫了一声,驮着他向崖下冲去,在那里转了两个大圈,才飞回来缓缓降落在悬崖上。这黑雕也真乖,着陆后竟还蹲伏下身子,让仓路郎爬下它的背。路郎下来后拍了拍黑雕的脖子,又亲了两下它的脸,黑雕居然也作出了温顺亲昵的回应。
路郎转身对青山长老笑道:“大老乌小时候遇到修蛇,差点被咬死,受了很重的伤,是我治好了它。它也是我最要好的小伙伴!以前经常来找我玩,现在身体太大了,不方便了,但小巴却害怕再见它了,每次一听见它的叫声就溜之大吉,逃得比谁都快。你要试试骑它吗?”
青山长老忙不迭摇头道:“不要不要,我可不敢!”他忽然注意到,路郎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黑不溜秋的,像铲子又像斧子,形状怪异。
“这是什么?”他问道。
路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青山长老,道:“我也不知道。是大老乌捡来送我的。”
真是一件奇怪的东西,一尺来长,分量挺沉,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一端看着是铲子,另一端看着像斧头,铲子上面雕刻着极为精细的怪异图案,中间像个在水里的长毛青蛙,模样古怪,斧身上亦有镂空雕刻,其设计风格怪诞诡异。
青山长老虽然一时说不出啥来,但心中已断定这必是一把上古神器,如果懂得如何使用,或许威力无穷。他把东西递还给路郎,认真道:“路郎,把这东西收好,日后说不定能派大用场。”
路郎笑道:“其实我也挺喜欢这玩意,一边可铲,一边可挖,挖草药再好用不过了。”
两人随后下山,路郎在前引路,不时挥舞着怪东西玩。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天坑前。
天坑奇大,足有五六百米宽,深不见底,四壁陡峭,状如刀削。这底下不知道又隐藏了多少秘密?
路郎指着天坑下面道:“这下面有巨兽,发出的声音能让整座山震动,夜晚下面有时会有很亮很亮的火光。”
青山长老问道:“你下去看过吗?”话一出口,他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这样的绝壁又有谁能下得去哟?”
路郎道:“仓姨可以。她经常进出天坑的,就不知道她在下面做什么。”
青山长老不禁愕然,这样的绝壁除非会飞,否则谁能下得去?他问道:“仓姨会飞吗?”
路郎摇头。“不会,她是从绝壁上走下去的。”他接着道:“她每次来这儿都不让我知道的,是我有一次悄悄跟着她来才看到的。”
仓姨,真乃神人也!青山长老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这是什么功夫,整个元古大陆从来就没听说过能走几百米绝壁的人,显非常人所能及。心中对仓姨不觉又多了几分敬意。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吧!”路郎道。他一直在摆弄那件黑物,手就没停歇过。
在回山洞的路上,青山长老心里便开始盘算,怎样开导路郎,说服他好好习练武技以便将来保护好自己。
※ ※ ※ ※ ※ ※ ※ ※
第二天一大早,青山长老便醒了。他听到了“哼哼唧唧”的呻吟声,正是呻吟声把他惊醒的。难不成路郎又在给哪个怪兽治病了?
他的脚似乎触到了一个人,连忙坐立起来,发现仓路郎蜷缩在他脚边,呻吟声是他发出的。
“怎么啦?怎么啦?”他移过身子将路郎抱在了怀里,急切地问。
路郎只是呻吟,似乎痛苦已极。青山长老感觉到他身体发烫,背部湿了一大块,摸摸他额头,发现烫的要命,忙抓起他的手腕,给他把脉。这一把脉,顿时吓了他一大跳,冷汗直冒。
“我好难受……我要死了……”仓路郎迷迷糊糊地道。“仓姨……元叔都说过,我……我……最多还能活半……半年……”
情况不妙!青山长老这一辈子医治过无数病人,也见识不不少怪病,但像路郎这样的病症还是头一回见到。他体内经气几乎已乱成了一锅粥,且是一锅大杂烩,什么都有!乱窜的经气又激活了体内种种毒素,这种乱象所带给他的痛苦怕是比世界上任何刑罚都严重!
他推算,路郎这十二年服食过无数金丹、药草,吸收过无数动物、植物的精元,最要命的还是他体内存有多种毒素……像这样的情况,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天火倒是帮了他很大的忙,炼化了他体内不少丹药和血晶,但是天火并不能救他的命,他很多年前就该撑不住了,没有人能撑得住。那他是靠什么撑到今天的?即便今天让他撑过去,每隔几天就要发作一次,他最多也活不过一个月。
真是天妒英才啊!
他想了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丹药,好像没有一种适合他的。也不能给他输灵力,他体内之气已经够杂了,只会添堵。也许路郎自己知道该怎么办,问他自己!
他喂他喝下一口水,然后凑近他的耳畔,问道:“路郎,我该怎么救治你?”
路郎有气无力地道:“带我……我……去杉爷爷那……那里”
青山长老立刻抱起他,向外飞奔,好在天已蒙蒙亮了,已看得见路,他见过那棵红杉,知道在哪里。
那是一棵有近万年树龄的红杉树,六十多米高,树径超过三米,树的下半截像极了一位长须老人。路郎曾说过,这棵树会说话,他们俩能交流,他叫他杉爷爷。他经常来这里练气,和他说话。
很快他们来到了杉树前,青山长老把路郎抱近树身,让他整个后背斜靠在树干上,树身宽大,不用担心他坐不住。他自己则盘坐在数米外的地方默默地观察。和树说话太过匪夷所思,树成精了不成?尽管路郎身上有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奇迹,但青山长老还是不太相信。他倒要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奇迹。
仓路郎后脑也贴着树,靠在那儿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似乎仍处于迷糊状态。树上不时飘下一些叶子落到他头上、脸上、身上,渐渐地盖满了他全身。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路郎的身体开始有了些反应,竟慢慢地盘腿坐正,双手结手印摆在膝盖上。更多的树叶在飘落。
青山长老明显感觉到杉树的气场在逐步变大变强变得厚实,他身上发出的念力慢慢被挡了回来,于是他转用内力进袭,想要继续探测气场的变化,但杉树的周围好像设了结界,他的内力根本无法进入,于是他加大力度尝试突破,并没有任何作用,就像是遇到了一堵墙,心下不禁诧异,真邪门!忽然他感受到树场开始抖动荡漾,越来越强烈,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动荡。
只见路郎盘坐着的身子慢慢地浮动起来,渐渐往上升,盘膝结印的姿势并没有改变,但人整个儿已悬浮在了半空中,背部仍贴着树身。
青山长老不由得暗暗称奇,看来路郎所言非虚,这棵万年红杉确实成精了!他们俩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
依他这两天的所见所闻,路郎的生活状态,或者说修道炼丹的层次足可以“最高境界”——“天人合一”来形容。他真正做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世人练武修真,打拼争斗,一辈子的追求不就是“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回归自然,融于自然吗?
唉——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过了大约一盏茶工夫,路郎慢慢地降落,平稳地落到了地上,杉树的气场圈开始缩小,直至一切复归常态。青山长老连忙起身上前,这时路郎也已睁开眼睛,站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但仍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青山长老摸一摸他的额头,已不似先前那么烫人,又替他把了一会脉,发现他体内的经气已经基本平静下来。他终于又一次度过了生死关!这松树精果然灵验!青山长老松了一口气,抱起路郎往回走。
回到山洞,他将路郎安顿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开始帮路郎收拾东西。他已经决定要带仓路郎离开无回岭,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可以试一试,或许太虚教主有办法治他!
尽管他知道,这样做前途难料,危机重重,但他已别无选择!仓路郎也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