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而是有一种明丽的蓝色,群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不一会儿,暮色也已经模糊起来了,堆满着晚霞的天空,也渐渐平淡下来,没了色彩。
刺史府也已经早早点上了灯。
主屋里,红木制成的书桌立在摆放着各种奇珍异宝的博物架旁边,镂空的香炉就放在书桌上,一圈一圈的烟气从中盘旋而上,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安人心神的香气。
身着常服的赵雷眼角含笑,端正坐在红木书桌前,正仔细读着手里的竹简,这是他宝贝儿子新写出的文章。而赵宝此时也正低头坐在父亲对面,从做工精细的官靴里抽出一根狗尾巴草,在指尖缠绕把玩着。
桌上的烛灯“啪”地爆出灯花,赵宝抬头看到父亲温和的表情,心下哂笑,果然父亲最疼爱他了,随便找人给写的几行字都能哄得他这么高兴,看来又能从父亲那里得来不少赏钱,那凭栏里小娘子嚷嚷了几日想要的胭脂水粉我给她买一马车回去!
“咚咚咚。”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想起敲门声。
赵雷眉头一皱,暗想哪个没有眼色的打扰他们父子天伦之乐,沉默了一会儿,但到底还是不悦地说道:
“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一个仆人。
“什么事?”
赵雷头也不抬地问道。
只见仆人不说话,头还是微微低着,却不着痕迹地扫了赵宝一眼。
赵雷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心腹阿澜,他当即会意,转而对赵宝和蔼道:
“你先回去吧,今日文章写得不错,不过不能骄傲,还需更加上进。”
赵宝明白父亲这是要支开自己,狐疑地扫了那仆人一眼,不过还是恭敬退下了。
看着赵宝走出房门,赵雷这才正色起来,接过仆人递上来的竹简,看了起来。
这不看不要紧,越看,赵雷的眉头皱得越紧。
看到最后,赵雷“啪”地一声将竹简按在桌上。
“这么说来,那万合道人不只是在宾州作乱?”
阿澜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依旧恭敬道:
“回大人,是的。那万合道人到处蛊惑人心,煽动暴乱,太守大人希望您能够同意出兵,平凡叛乱,还百姓一个祥和,还大汉一个安定。”
赵雷没有马上回答,他缓缓捋着胡须,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
“情况可是很紧急?百姓那边具体什么情况?”
“回大人,已经有不少百姓听信了那道人的胡言乱语,参与了暴乱,不过他们大多没什么功夫,也没有像样的武器,但是如果听任他们越聚越多的话,恐生大祸啊。”
赵雷不动声色地起身踱步到窗下,不甚走心地回答道:
“这样啊。”
随后便不再出声。
阿澜看了眼不置可否的赵雷,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
虽说太守在官位上压刺史一头,可在如今这战乱纷飞的时代,显然是掌管兵权的刺史暗暗胜过了太守一筹,所以才有了赵雷这般暗搓搓的暗示。
“大人,那来报的信使还说,只要大人肯出手相助,太守大人比不会亏待大人。”
话音刚落。赵雷扭头看了一眼阿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好,果然还是你最懂本官的心意。你去告诉那信使,让他同他家大人说,百姓有难,我这个并州刺史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是此事不是小事,关系着兵权和百姓,我须得同其他官员商议一下,不过为了万千百姓的平安,我会尽力从中相劝的。”
那阿澜自是了然于心,说了个“喏”,又为赵雷填了热茶,这才后退着下去了。
屋子中只剩赵雷一人,他仍旧站在窗下,看着窗外漫天繁星,轻笑一声。做到太守又怎样,这么多年来,这种关键时刻还不是得求着他这个下属,自从来了并州,他便不愁吃穿,虽不是什么贵族世家出身,可过的生活也相差不远了。
与此同时,宾州的一处小草房旁边,坐着一个目光呆滞的中年男人,他正失神的望着脚边成群结队的蚂蚁,天色漆黑,看的也不是多清楚。
不是王强懒得去取灯,只是他一家好几口如今连饭都吃不上了,又谈什么点灯的事呢。
王强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只是,他每天劳作的土地,却没有一寸是属于他家的,那都是贵族世家的。
本来身上扛着严重的赋税,王强一家一直以来都是勉强过活,偏偏今年又遇上了旱灾,庄稼地颗粒无收不说,朝廷更是不闻不问,任由贵族继续索要赋税。
好多农民别说吃饭了,连树皮都寻不到了。
看着不远处因为饥饿而在娘亲怀里哭嚎的孩子,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只手,这只手被朴素的道袍覆盖着,手心里托着的,是一条黄色的粗麻头带。
王强怔怔然抬起头,看见了面前道风岸然的人。
瞬间,他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力量包围了自己。
“跟随我吧,我会带领你们步入一个盛世。”
低沉的声音飘到了王强耳边,充满了诱惑力。
王强仿佛入了魔一般,盯着眼前的道人喃喃问道:
“你,你可能让我一家人吃饱饭,活下去?”
那道人目光坚定,面色温和,只淡淡吐出一个强有力的字:
“能。”
仿佛中蛊一般,王强红了眼眶,鬼使神差的相信了他,他接过道人手中的黄色头带,慢慢绑在额头上,缓缓跪倒在道人脚下,虔诚道:
“草民愿意追随道长,迎接盛世到来!”
额头触碰到这片他倾注了半生血汗的土地时,王强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砸在坚硬的泥土上。
只是靠这片贫瘠的土地,果然还是不能报他一家老小平安度过一生。既然如此,他愿意赌这一把。
“抬起头来,看着我。跟我念:苍天既死,黄天即立!”
耳边又传来道人低沉的声音,王强顺着那仙气缭绕的道袍向上看去,直到对上道人那深不可测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念出:
“苍天既死,黄天即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