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魔君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
自飞寥那里出来,斐珧思索了片刻,想着既然那小魔君不计前仇救她性命,她也该宽宏大度,前去道一声谢才算合情合理,可还未走到,便听路上打扫的宫娥说,魔界魔君已然离开,她来晚了。
于是,斐珧又变得无所事事,正想着回去继续绣那副山水图的时候,远远见一只彩蝶张着双翼朝这边过来,近了,那彩蝶收了翅膀,斐珧看清,像是瑶池圣女招慈的坐骑,便问道:“这般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
那彩蝶见了斐珧,仿佛见了救星,急的口齿都有些不清,忙道:“我,我家仙子为百姓还,还愿的时候,遇上了恶妖,如今受了伤,正躲在一处仙子庙中,我到仙界,看看有没有人能去帮上一把。”
斐珧停了,旋即问道:“在什么方向?”
“渭水一带。”
问罢了方向,斐珧暗暗试探了一番自己体内的灵力,踏云而起,下到了凡间。
这整个仙界里,旁人的事情可以不管,可是招慈的事她不能不管,当初大战平定之后,有人见她中了朝花之毒,便以为她软弱可欺再无翻身的可能,叫嚣闹腾的不让人安宁,她动手打了那么几个,叫人看看她斐珧是战神后代,哪怕中了毒,也不会沦落成一只丧家犬,可动手的时候痛快了,天帝降罪也十分痛快,仙界里她曾经得罪过的,或者看她不顺眼的,千刀万剐永坠地狱之类的惩治提议,写成车载马拉都未必盛的下的册子,送到了天帝面前。
斐珧当时坐在自己宫中,等着天帝的处罚,可等来等去,什么消息都没有传来,后来听度厄说,招慈站出来为她说了话,惹怒了众人。
这只是个开头,而后天界诸神便将矛头从她身上转嫁到了招慈身上。
或是她当年的名声确实太过凶悍,余威犹在,又或者这世上人都是欺软怕硬,专挑着性子好的,来显示自己的专横和道理,所以招慈那段时间便如一面涂红的靶子一样,往前追溯八百年的陈年旧账,都能被人翻出些错误来,更莫说当下说一句话,走一步路都是错的。
于是,经了那些人一番闹腾,不及先帝下旨处罚,招慈自己奏请去到凡间,以一己之力为百姓还愿,造福苍生去了。
斐珧本想撑着一口气,去为招慈讨个说法,招慈临行时却说,去到人间也好,就当修炼一番,图个清静。
想想仙界诸神的嘴脸,斐珧难得保持了沉默,确实,她们都活了千百年,功名利禄都已经有过,往后便图个清静罢了。
这彩蝶本是瑶池中的一只不起眼的精灵,和招慈感情很好,招慈下了凡间之后,时常下凡探望,斐珧糊涂这几百年,却从不忘了经常从彩蝶这里,问问招慈的近况。
事实也如她想的一样,招慈心思柔软,去到人间后,便一心一意造福百姓,虽一个人力量薄弱,可累积下来的,是无尽的功德。
灵力稍稍恢复了些许,踏云不是问题,斐珧在渭水一带停了片刻,发现有一处仙气隐隐,便直朝着那边去了。
落地行了片刻,在山脚下的林子里,斐珧看到了一座有些破败的仙子庙,快步进去后,朝着阴暗的房间,唤了声,“招慈。”
破庙里面光线昏沉,没有人回应她。
借着塌陷的土墙处透进来的光,斐珧极快的在里面找寻了一圈,只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几滴已经干涸的血渍,虽不见招慈的身影,也证实了确实有受伤的人到过这里。
破庙外,扑棱棱鸟儿飞过树梢的声音响起,高大的树木将本就阴云多雨的天空遮住了大半儿,腐草落叶被雨水浸泡着,混合成一股复杂的气味。
斐珧朝着土墙处望去,见那边潮湿的泥土上, 还留有一些凌乱的痕迹,断断续续的血迹被树上落下的雨滴冲洗淡去,但在空气中,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斐珧多年征战,无数次在生死杀伐中度过,最熟悉的味道,也莫过于血腥气了。
身形一晃,朝着土墙外追了过去,斐珧踏云而起直到了林子深处,终于在一个野草茂密的土坡上,见到了已然昏迷过去的招慈。
近到身边,斐珧几步过去,见招慈一条腿上已经血迹斑斑,心里一紧,唤了声,“招慈。”
边唤着,斐珧将招慈从草丛中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的,太上老君送的药瓶子,倒出一颗来给招慈服下,虽不能治愈外伤,也可以滋补一些灵力。
这么多年以来,九天之上不少人还在畏惧她的实力,其实真正到了什么境地,没有人比太上老君清楚明白,但斐珧十分庆幸,老君一心炼丹,对于绯闻八卦并不专心,也不会凭白无故说她的口舌,且对她颇为照顾,出手阔绰,天上地下抑制毒性滋补灵力的珍奇药物,用了不知多少。前段时间斐珧还盘算着,若是她死了,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留下来,曾经征战大捷获得的那一屋子宝物,都给了老君,也权当做付了他的药钱。
不得不说,老君的药好,招慈的底子也是不错的,药丸子喂下去片刻功夫,招慈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待看清面前的人时,眼神之中满是意外。
“阿瑶。”招慈唤了一声,从她怀里挣扎着坐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斐珧不多废话,也不曾缠缠绵绵的叙旧,开口便道:“遇见了彩蝶。”
招慈明了,面上现出一丝担忧,“这林子里的妖物十分厉害,你身上有毒,不该来的。”
“我多年未曾活动筋骨了,便下来看看。”
正说着,草丛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滑过,发出一阵轻微,却渗人毛孔的声响,及近了,觉得林子里升起一股森森腥凉的气息,像是什么极其危险的猎手蛰伏在草丛里,在某个地方静静的盯着她们,等待着某一刻突然袭击,一击即中。
招慈面色沉着,呼吸却透出了几分紧张,朝着斐珧使了个眼色,轻轻点了点头。
还不及那妖物发出攻击,霎时间林中一道火光泛起,带着丝丝炙热的风浪,朝着某处劈砍过去,躲在草丛里的妖物嘶叫一声,没有了动静。
一把长刀在斐珧手中显出形体,锋刃锐利,所及之处星火离离,斐珧动了动脖子,感慨道:“竟然跑了,几百年不曾动手,果真不中用了,若是放在以前,这等妖物,一招也就了了。”
招慈提醒道:“阿珧小心,这妖物十分狡猾。”
话音刚落,原本有些灰暗的天空忽然变得更加阴沉,丝丝凉腥气息在头顶盘旋,斐珧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的刀,耳边听着招慈一声,“小心头顶!”霎时间,手中的刀已经砍了过去。
这次斐珧看的清楚,受了一击,从树上仓皇逃离的妖物,是一直花斑的大蟒,身上的鳞片密密麻麻像是一层坚固的铠甲,她这一刀未曾毙命,只在那大蟒身上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斐珧知道,稍作修养,那大蟒说不定还会再来。
经这不算太过激烈的两招,斐珧觉得心头一震血气翻腾,唇齿间泛出一丝腥甜,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虽然灵气已然恢复了些许,但是距离当年还差着不知多少,要想彻底恢复,遥遥无期。
“我们走。”斐珧过去扶起招慈,虽说她当年好勇斗狠,但是也会量力而为,毕竟有时候退守比强攻要好的多。
招慈望着斐珧,摇了摇头,“我们不能走,这妖怪已经掳掠了附近村庄好几个孩子。我们若走了,那些孩子必死无疑,我就是为了那些孩子,才追到这里的。”
斐珧停下脚步,思索一瞬道:“若那些孩子已经被吃了,我们岂不是白费力气。”
“不会。”招慈道:“蛇进食之后,会间隔一段时间不再进食,我亲眼看着它吃掉了一个孩子,所以剩下的,说不定还活着,被它藏了起来,再者,就算是孩子们都已经死了,我们也不能留着它再去祸害村子里其他百姓。”
斐珧叹一口气,感慨道:“千百年了,你还是个慈悲性子。”
招慈低声轻语,说出的话却十分肯定,“我们活了千百年,若是还只知道顾及自身,那修行便是枉费了。”
斐珧听了,静默了一瞬,为这话,她也不知该作何回应。
“就像当初我为你求情,并不是看中你我有多大的情分,而是我知道,你曾经伤痕累累浴血奋战,为的也不是你自己。”
沉静了一瞬,斐珧道:“你受了伤,不是那妖怪的对手,我去救那些孩子。”
招慈意志坚决,“我和你一起,我……”
斐珧抬头望去,见远处一道斑斓的流光飞来,还未及招慈将话说完,手下一道归梦咒已经点在招慈后心。
招慈昏迷过去,身子渐渐瘫软,斐珧将她轻轻扶好,交给刚刚近到跟前的彩蝶,吩咐道:“带她走,我去杀妖。”
比起斐珧,彩蝶更担心自己主子的伤势,于是抱起招慈,重新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远处去了。
斐珧回头看着寂静幽深的林子,静静站了片刻,召出唤鱼刀握在手中,一步步朝着林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