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在仙界斩过天池的人数不胜数,但是像斐珧这样连斩两次的,实在是不算多,只因大多数人修炼到能斩天池的境界,已经到了垂垂老矣的年级,就算年纪大修为好的,也未必有什么傲人的功绩配去斩神圣的天池。
这一次,天帝分明是想换下她来的,一切都准备全完,却忽略了正主爻兽的意见。
可神兽的想法,谁又能琢磨透彻呢?
斐珧记得上次斩天池的时候,她前天夜里和属下拼了一夜的酒,第二天头脑昏沉,拖着唤鱼刀去斩天池,及至那爻兽上来吐了珠子,她还迷迷糊糊的,未曾记清那爻兽生的什么模样,只记得个头不大,满身火红的绒毛,抱在怀里软绵绵的,其它的,皆无映像。
回到仙界,时隔几百年,她再一次被天帝召见,天帝仍旧面容威严气度雍容,见了面先是嘘寒问暖,而后才说到了正题上,熟络的仿佛两个人本不是间隔了几百年未曾相见,而不过是短短几年或者几天。
也或者,时间本就是个难以琢磨的东西,凡世百年变迁便会觉得物是人非,仙界近千年,他们都还是当初的模样。
未曾多说什么,在某个良辰吉日里,斐珧提了刀,去往了天池。
为怕惊扰了爻兽,卜卦失了准头,乌泱泱天界诸神,都退到了天池以外,只有天帝和仙界几个位高权重的站在一旁,神色肃穆,等待着斐珧做苦力,去将天池断开。
斐珧并没有多少信心,毕竟如今的修为,堪堪及得上过去的一半儿,上一次她斩天池用了多少灵力,由于醉酒未醒,她也不太清楚,只知晓天池的水溅在衣服上有些凉,所以碰见毛茸茸的东西,便抱在了怀里。
唤鱼刀在手中显出熠熠的光芒来,斐珧出手向来干脆利落,并未耍多少好看且不中用的招式,举起刀来,朝着冻了薄薄一层寒冰的湖面劈砍过去。
仙界天池不同于其他地方,天池自天地初开便有,其中隐藏的力量,难以估测。
斐珧一刀劈砍下去,水面没有起任何动静,甚至汹汹火光的刀风,连薄薄的冰面都未曾化开。
霎时间有些尴尬了,斐珧没有说话,举起刀来本欲再砍第二下的时候,掌星官上了前,朝着斐珧道:“阿珧,我来帮你。”
斐珧回过头去,见掌星官陨宸缓步上来,面容中年不多,发间略略掺杂了一丝花白,眉宇间与天帝有五分相似,但是细看的话,神情姿态却又截然相反。若说天帝是炎炎烈日,那么掌星官便是皎皎明月,他们本是兄弟,一个做了仙界之主,另一则默默无闻,安心辅佐兄长,做了天界的主掌星宫的仙官。
其实打心眼儿里,斐珧更欣赏掌星官陨宸,自他身上,总有一股徐徐春风般的亲切感,他这一声“阿珧”唤的,与瑶池圣女招慈不同,招慈是惺惺相惜的熟稔,而陨宸则能唤出一种长辈的慈爱来。
用风神飞寥私下里的一句话评价就是,掌星官虽然一直孤身一人,一辈子无儿无女,但他看谁都像是孩子,这也是一种境界。
唤这一句“啊珧”,不出意外,斐珧听出了几分老伯父的味道。
掌星官惯用的是一把剑,斐珧知道他轻易不出手,但是真正实力在整个九天之上,也是能排的上号的。
当初仙魔停战之后,她不再受天帝重用,刚开始难以接受落差,心情郁郁的时候,偶然一次碰上了掌星官踏云路过,一向不做客套事的他,也停下来说了几句话。
他叹息说,这世上真正的适者生存,便是经历挫折后,懂得收敛锋芒。
斐珧恍然明悟,在人心操控的世界上,一个只有武力强悍的所谓强者,并不符合适者生存的规律。
后来,在朝花之毒的压迫之下,斐珧不仅仅是收敛了锋芒,简直都灭了希望,幸而有赢昭衍的朝花果,她才算是重新活了过来。
这个时候,竟然又念想起了那小魔君,斐珧发现不仅是小魔君中了邪,连她也有些中了邪。
可细想,两颗朝花果,她果真是欠下了他的。
掌星官与斐珧阵势拉开,本欲合力斩断天池水的时候,听的水面下有了微微的动静,似乎是什么东西划水的声音。
两个人收了手,静静的观察着湖面,忽然听的咔嚓一声,薄薄的冰面碎裂开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着一块儿碎冰,冒出了头来。
斐珧看着有些眼熟,但不敢肯定,虽然上一次她未曾记住爻兽的模样,但是分明记得是通身红色的绒毛,这一次颜色怪异,浑身皮毛变成了鹅黄色。
斐珧问掌星官,“是它吗?”
掌星官也有些意外,“是。”
“难道有很多只?”
“仅此一只。”
“上次不是红的吗?”
掌星官瞧了斐珧一眼,眼神中透出些怨其不争的意味,“珧儿幼时定然没有好好念书,爻兽间隔一段时间,会转变一次颜色的。”
被说中,斐珧轻咳一声,“这些小事,都忘了。”
边说着话,那爻兽身形一闪,竟然不见了,岸上众人正疑惑之际,斐珧只觉怀中一沉,那团黄毛已经团到了她的怀中,眼巴巴的看着她。
斐珧一惊,向后跳开一步,谁知那爻兽化作一缕烟,跟着又到了斐珧怀里。
伸手摸了摸,入手还是那般软滑,于是斐珧揪住爻兽后颈的皮毛,提了起来。
掌星官见状,忙朝着爻兽行了礼,恭敬道:“请爻兽降兆。”
爻兽无动于衷,斐珧认为爻兽在湖底千万年,必然书读的也少,便直白道:“吐珠子。”
爻兽紧闭着嘴巴,摇了摇脑袋。
斐珧一时没了办法,生怕一松手这小家伙又潜到水底,便又将它抱在了怀里,同掌星官商量道:“怎么办?”
掌星官沉思一瞬道:“上千年里,斩开天池召出爻兽后,爻兽都是先享用祭品再吐珠的。”
斐珧恍然大悟,回头瞧见百步长的贡台上,山珍海味世上珍馐摆了无数,于是将爻兽抱了过去,放在贡台之上。
爻兽闭着嘴巴,未曾动用分毫,仍旧看着斐珧。
斐珧不明所以,看向掌星官,掌星官一头雾水,望向了天帝,天帝认为爻兽不吐兆珠实属不吉,已然沉下了脸去。
于是,天帝目光如刀,扫向了掌星官,掌星官无可奈何,看向了斐珧,斐珧望着爻兽找不出其中原因,只能细细回忆上一次的情景,思索问题究竟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