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叶归隐终于缩回了手。
顾朝像是哑巴终于得了说话的资格一样着急问道:“情况怎么样?我娘她如何了?”
叶归隐难得正经起来,没有吊儿郎当,摇摇头道:“这不像是一般的病。”
顾朝差点吐血:“这个我自然知道,一般的病也就不用找……”她着急之下险些说漏了嘴,忙改口道:“也就不用满大街找大夫,病急乱投医么,公子倒是说说,我母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归隐也见过不少着急的头脑发热的病人亲属,对顾朝这漏洞百出的话也没往心里去,拧着眉头道:“这倒像是中毒了,而且还是中原罕见的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毒来自关外漠北,名唤十步散,毒性猛烈又霸道,说是服下毒的人活不过十步的距离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他说到这里,顾朝忽然想起前世季月娘最后那段日子,病情越发严重,一开始只是吐血,后来多了流鼻血。
她即将大婚,季月娘跟着操劳了几日下来,竟开始耳孔都流出血来,若非是她发现了,季月娘还想瞒着她不说。
如今看来,叶归隐的判断没错了,是十步散的毒!
可恶!林岚那个毒妇,这笔账她记下了,总有一天她要亲自和林岚那个贱人一点一点的算清楚。
叶归隐继续道:“可令堂这状况又有些奇怪,中了十步散还能活这么久的,我听都没听过,但我的诊断应该不会错啊……我再把把脉……”
他还想继续把脉,被顾朝拦住了:“你诊断的没错,要做到这样并不难,只需要每日里服下微乎其微剂量的毒就可以了,日复一日积少成多,自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叶归隐自己都没想到还有这一点,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一拍大腿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如此一来,人死不了,却也好不了,等有一天熬不住要死的时候,旁人也只会觉得是病死的,谁也想不到这是中毒而死。”
顾朝冷笑:“你想不到,是因为你没有这歹毒的心肠,心地善良之人,自然想不到这世上还能有人能用如此狠毒的法子害人。”
叶归隐听完嘴角抽搐:“那照你这么说,想要医术有所提升,还得有歹毒的心肠了?”他自己说完就连连摆手:“做不到做不到,医者父母心,我学医想的是如何救人而不是如何害人,这般歹毒如何成呢……”
“你不必有,只需见识过就够了。”她挺直了脊梁站在那,口气森然的说出这番话来,哪像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该有的样子,反倒更像是个五十岁看透世事的老人家的口吻。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顾朝一方面觉得五雷轰顶,一方面又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仿佛落了地,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去瞧瞧季月娘的反应。
季月娘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个寡淡的性子,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便是眼下得知自己不是病了是中毒,也只是觉得震惊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了从前那个寡淡的模样。
顾朝瞧着她这样只觉得心疼。
这些年来她到底是经历了多少绝望才会在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之后还能如此淡然处之毫无波动啊!
她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季月娘的手,声音带了些许哽咽:“母亲……”
“好孩子,我没事,不用这么担心我,左右这么多年了,这府里想让我早些死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顾朝心里更如刀割一般难受,她明白这种感觉,经历过那种心如死灰一般的绝望,才知道一个人从朝气蓬勃走到这一步中间那个过程到底是有多痛苦。
而今季月娘这么个心境,和自己从前种种不懂事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叶归隐在旁边瞧着母女俩大摇其头,这大户人家果然是麻烦的很,眼前这一出八成又是小妾嫉妒心旺盛,背地里谋害正室,试图上位的戏码。
他嘬嘬牙花子摸着下巴开始思索,这算是疑难杂症了,他一向爱医如命,有心不再来这里,却又舍不下这个钻研难题的好机会,实在是为难的紧。
顾朝前世和他打交道许久,十分了解他的习惯,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想了想道:“看来我母亲这毒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好的,公子不如先过来这边开个药方吧,第一步先抑制毒性继续蔓延,往后再缓缓调理不迟。”
这十步散毒性猛烈,单单只是听人说倒也不觉得如何,可顾朝前世里却是亲眼目睹过中了十步散之后毒发身亡的人是什么景象的。
朝廷要对漠北出兵,楚君珩将楚墨一并带出去了,顾朝得知消息,觉得实在忍受不了将要有月余见不到楚墨的思念之苦,因此女扮男装混在队伍里偷偷跟了过去。
楚墨怕她被人发现,自己偷偷趁着大军整顿用饭的功夫跑出来和一起开小灶,却没想到这竟无意中救了楚墨一条命。
有漠北的奸细混了进来,在中央大帐的饭食里头下了毒,试图毒死楚家的人,跟在楚墨身边的人无一幸免全部中毒而死,无论是亲兵还是副将,倒是楚墨没有同他们一起用饭躲过一劫。
楚君珩则因为巡查军营尚未来得及用饭也侥幸逃过了一条性命。
那毒便是十步散。
顾朝亲眼瞧见了中毒者的惨状,七窍流血浑身抽搐,瞧的人心里发紧。
楚君珩直到处理完这桩事才发现她跟着混了进来,本来因为出了事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黑了,周身冷若冰霜。
楚墨怕这个小叔叔怕的要死,被他发现了顾朝,他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替顾朝说,顾朝因着楚墨的缘故也十分的惧怕这个年轻的镇国公,被他冷冽的目光盯着还以为自己要完了。
哪想到,楚君珩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严厉的训斥她,或将她遣送回京,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好玩吗?”
顾朝吓得半死,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正当她瑟缩不止的时候,忽地觉得手腕一紧,却是楚君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就走,就这么一路大步流星的将她拽出了帐篷,飞身上马,提小鸡一样将她提到了马背上。
两人共乘一骑,风驰电掣的狂奔出了军营。
顾朝在马背上缩在他怀里,后背紧贴着他胸前坚硬的盔甲,耳畔是他低沉喊着“驾”的声音,边塞刺骨的冷风刀割一样拂过面颊,颠簸的马背似乎要将她的一颗心都颠出来。
瑟瑟冷风中,顾朝艰难的问出一句话:“国公爷……你要带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