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只是冷冷的瞧着自己父亲，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宛如寒霜。

在父亲眼里，她做什么都是错的，甚至什么都不做也是错，明明是顾颜赴宴迟了，如今也要怪在自己头上。

是不是有一天顾颜要闹自杀，都能说是她逼的？

顾峥一扭头刚好对上长女的目光，这般寒凉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一样，直穿他的眼底，让顾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底气不足，几乎就要动摇了。

林岚敏锐的捕捉到了顾峥这一丝丝的动摇，她拿捏了顾峥这么些年，太清楚他的弱点了，他所有的智慧和果断都用在了带兵打仗上，于家宅事上反倒容易摇摆不定。

她忙堆起一脸笑凑上前来挽着顾峥的胳膊道：“老爷，大小姐到底是嫡长女，金樽玉贵的惯了，原该是颜儿这个庶出的女儿遵着嫡长姐的意思来才是，这事儿原是颜儿的错……”

这是在提醒顾峥，顾朝是家里的嫡长女，平日里什么尊贵体面没有，如今还有在这点小事上和她的颜儿争，凭什么？

林岚与顾峥相识于他与季月娘成亲之前，碍于林岚青楼女子的身份上不得台面，顾峥没法给她正妻的身份，甚至为了抬她进门也只能先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做正妻，然后委屈林岚做妾。

因着这一点，顾峥其实心里一直对林岚有愧疚，毕竟他从前可是应允过林岚一个正妻的身份的。

这一点林岚一向看的清清楚楚，也一直将他的这点愧疚利用的恰到好处。

如今正妻的身份你给不了我也就算了，难道连一点体面都不能给我了么？

果然顾峥那点动摇在听了林岚这番话之后就消失殆尽，对顾朝的愤怒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前世里林岚便喜欢玩这一手，明着吃亏暗着占便宜，偏顾峥还就是吃她这一套，就这么一招，就已经让顾朝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如今又来这一手。

是不是没有新花样能玩了？

她冷笑：“林姨娘怕是混忘了，这府里父亲给三妹的宠爱可有半分少过我？三妹虽说顶着个庶女的名头，可阖府上下的下人们哪一个见了三妹不当她是嫡女一样的敬重？反倒是我，怕是在下人们眼里更像是个庶女吧？”

这话倒也确实不假，顾朝只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她想让顾峥觉得她吃了亏，那顾朝就让顾峥觉得她母女俩个得到的已经太多。

左右撕破面皮吃亏的只会是姨娘和庶女，顾朝无所畏惧。

只是顾颜听着这话，只觉得字字诛心，到底是没忍住插了一嘴：“可大夫人若是不进门，如今这府里的嫡出大小姐就是我了呀……”

只这一句话，便又勾起了个人心头的心事来。

林岚不失时机的捏着帕子开始嘤嘤的哭，顾峥瞧了一眼心上人，又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长女，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过去哄林岚，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那种目光，顾朝从未在他和季月娘相处的时候见到过。

顾峥哄了一会儿林岚才重着口气同顾朝道：“如今你也算是抢了颜儿的名分才成了嫡女，做人总要有个底线，该让着她的地方你就让着她一些。”

顾朝听见这话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她知道父亲偏心，只是没想到父亲能偏心到如此地步，连最起码的是非都不肯分辨一下了。

她索性站起来指着林岚道：“父亲难道自己心里不明白吗？以林姨娘的出身，如今能在顾家做妾已经是祖母格外开恩了。不然的话，即便没有我母亲，也会是别的簪缨贵族世家小姐成为大夫人。这府里只要一日没有大夫人，这世上便一日不会有她顾颜出现！”

这简直就是在直通龙的打顾峥的脸面了，顾峥气的满面通红，指着顾朝怒吼道：“逆子！这种话也是做女儿的能对老子说的吗！平日里你的礼仪教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说着就站起来作势要打顾朝，却被顾颜扑上来给拦住了，她哭喊着：“爹爹，都是女儿不好，既不能为顾家门楣添光彩，还非要去宴席上丢脸，如今惹出这许多事端来，不像大姐姐一手投壶玩的出神入化，连国公爷都输给了她呢！”

到底是来了。顾朝就知道，今日顾颜不把自己会投壶这件事捅出来是绝不会罢休的。

果然顾峥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朝：“你竟然会投壶？谁教你的？”

林岚在旁边吃惊的用帕子捂着嘴，声音都在颤抖：“什么？阖府上下的姑娘从来没有谁学习过投壶，大小姐为何会？”

顾朝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女儿会投壶很值得父亲惊讶吗？”

“你还有脸问！”顾峥扫了一眼旁边委委屈屈的顾颜道：“为父向来公平公正，从不会亏待了你们姐妹任何一人，如今颜儿丝毫不会的事情，你却玩的连镇国公都比了下去，还是在长公主的宴席上，这岂不是让人说咱顾府苛待庶女！”

公平公正？顾朝真不明白父亲到底是哪来的勇气说出来的这句话，难道她空顶着一个嫡女的名头，过着庶女不如的日子，便是父亲所谓的公平公正了不成？

不等她说什么，林岚就在旁边犹豫不决的小声道：“听说……楚公子投壶玩的好，又没有人见过大小姐跟着府里的谁学习过，莫不是？”

她从不会浪费任何一个说话的机会说废话，这话说的让人浮想联翩，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可若较真起来，她就要被扣上一个行为不端的帽子。

便是她同楚墨有婚约在身，到底也是男未婚女未嫁，却私下里私相授受，终究也是令家族蒙羞的丑事。

如此这般，不可谓不狠。

顾朝气的发笑，从前她既怂且蠢，只会被林岚牵着鼻子走，如今不会了，她犀利问道：“林姨娘又是如何得知楚公子投壶玩的好呢？是从前伺候过楚公子，还是三妹妹告知您的？”

林岚瞬间脸色就变了，完全没想到顾朝会这样撕破脸一般的问出这种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