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叔低声道;“曲梁没什么,不过南晋吴郡却是有事,据那告示所说,前些日子曲梁投靠了辽燕,辽燕铁骑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偷渡江水,前日忽然猛攻吴郡,吴郡形势危急,如今南晋朝廷眼见大战在即,故此下发通告意欲征兵。”
吴郡位于周梁之南,与周梁接壤,本也是南晋国北方防御线上的重镇,然则曲梁一向顺从南晋,甚至连当代梁君也是南晋推举,故而周梁也被南晋引为北方屏障,加之长江更是天堑般的存在,吴郡自以为高枕无忧,这些年来想必疏于防备,如今猛然遭受辽燕悍兵袭击,军临臣下,形势可想而知。
徐清容听见乃是南晋战祸,心下稍安,道:“我们先找地方住下吧,之后的事情再慢慢商议。”
“是。”那周叔躬了躬身,先行在前面去了。
“先生认为这件事情可有什么古怪?”正行走间,唐简忽然听见身后一人问道。
唐简回头看去,只见又是那一直寻着自己求着练武的小毛孩儿,不由撇了撇嘴并不理会。
这小子名叫徐州文,本是徐府小少爷,更是徐府未来的掌家,却丝毫没有一个豪门少爷该有的模样,整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这些天虽是逃难,却浑然没有徐清容那般忧愁,反倒是因为天空海阔,颇有几分欢喜模样……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混球,起码唐简是这么想的。
“唐先生,干什么不回答我?难不成唐先生没有发现其间古怪?”徐州文却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觉悟,又是跟上前来问道。
唐简瞥了他一眼,无奈问道:“有什么古怪?”
徐州文道:“南晋也是天下有数的大国,虽然国政糜烂,底蕴却是在的,他们操控曲梁数十年,便是不能让曲梁唯命是从,在曲梁国内布置些眼线暗卫却是少不了的。爹爹曾经也说,便是徐府之中也有南晋眼线,让我们行事不可太过张扬。”
说着,脸色纠结道:“辽燕四皇子率兵将入城之事曲梁国谁人不知?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啦,便是没有眼线,南晋也足可轻易知晓此事,可如今这告示却说辽燕军忽然偷渡江水、袭击吴郡,南晋事先竟没有丝毫防备,这……难道不奇怪吗?”
唐简不禁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这毛头小子,这些道理于自己而言自然再明白简单不过,方才那周叔叙说告示内容之时他也有此疑问,可这小孩儿却并非久经官场历练,年纪又幼小,竟也能顷刻间发现其中端倪,看这悟性,倒是个可造之材,看那双因为沉思而更显明亮的眸子,倒颇有些像……前世的子瑜。
看着唐简正怔怔看着自己,徐州文皱眉问道:“难道我说错了?”
唐简摇头道:“你说的没说错,可你所说这些不过算得上看清了事情的表象,若想有所作为,你还须得看清事物的内质才行,比如……南晋为何会这样。”
说着,留下站在马路中间发呆沉思的徐州文,便随着徐清容走远了。
……
按照徐天川原定计划,他们应该在历阳城呆上小半月,唐简不懂这等危险的逃难之际,徐天川为何却选择让他们在历阳郡停留如此之久,毕竟若是辽燕那四皇子殿下铁了心寻徐清容,他们这粗浅的逃亡计划恐怕并不足以保证他们安全,毕竟知晓他们身份的可还有那赵家和许多徐家仆人。
不过转念一想,徐天川也不似那等愚笨之人,想来自是还有什么计划才是,心下也就稍安了。
唐简等人入住的酒楼名叫“天香水阁”,算是历阳城中有数的酒楼之一,听闻乃是南晋某皇族成员的产业,背景可谓深厚已极。
正午时分,徐清容犹自在房中歇息,其他徐府之人也都是闭门不出,唐简十分不解这些人是怎么能够在一间房子里一呆便是几天几夜足不出户的,在没有电脑手机乃至书籍的情况下,他却是空闲不下来,才吃过饭菜,拉着唐昔月便要出门闲逛,对于这个,唐昔月自是高兴不已。
街道上行人不多,其实像后世古装电视剧中那般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的场景,在这个时代的集市是极少见的,除非逢年过节,又或者如周梁城那等商贸盛行的富庶之地。
熟悉了后世街道游人遍布的场景的唐简,对这副场景自然颇感孤凉,可于唐昔月而言,这却已经算得上是大城才有的气象了。
唐昔月一路拉着唐简闲逛各类店铺,眼中总是晶晶发亮,却又不买任何东西,但凡拿起什么喜欢的物件,便连连咋舌,随即放下,唐简知晓,她这是惊叹于那些物件的价格。
唐简虽有心给她买些喜欢的东西,却终究囊中羞涩,当初出逃之际他身上所剩的银两本就不多,虽然在徐府并不曾动用分毫,可如今想买这些东西却依旧是有心无力,心中倒颇有些后悔当初答应护送徐清容南下的时候,没有提些经济上的援助要求。
他前世混迹政军商三界,凭着过人天赋,在三者中都是一等一的出众人物,哪里有过如今这般经济窘迫的场面?如今瞧着唐昔月看着那些物件却又不敢伸手的模样,心中不由深深叹息一声,打定主意,一旦完成了此番护送任务,他定要先做些什么解决了经济困难再说。
“二哥哥,你看那边……”两人正缓缓穿行于街道,唐昔月忽然喊道。
唐简闻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街道一旁围了几十人,各自在吆喝什么,只是隔得远了,他却听不清楚。
他知道唐昔月虽然性子看似恬淡,却最是喜欢热闹,如今既然买不起什么物件送她,前去看看热闹想必她也是极开心的,拉着唐昔月的手便往那边而去。
两人还未走近,便听得里面有人高声笑道:“小和尚,就凭你这点微末本事也想从本公子手中抢人?还是回去多读几年书吧。”
一清朗声音回道:“诗书何用?不能饮食,这位施主还请稍待片刻,让小和尚再想想。”
听到“和尚”两字,唐简不由一怔。
宗教这种物什乃是救心之用,佛门更是如此,越是灾难频发、人民困顿之际越是容易传播发散,历史上但凡宗教兴盛之际,也大抵都是乱世灾年。
这个时代战争连绵数百年不断、人民困苦不堪,佛道都是昌盛已极,和尚道士等地位崇高。
可另一方面,宗教大抵总是劝人清静无为、出尘避世,各国各邦朝廷如今都以战争为要,寺院道观却不仅让大量本可作为战士的青壮年入住寺院修道修佛,又会吸纳大量民间钱粮,于战争多有阻碍,如此,各大朝廷又哪里容得下宗教扩大?
故而,如今各国虽然顺应民意多尊崇佛道,却又多有制定律法限制平民出家,其方法,说白了也就是抬高普通人出家的条件,要会诗书、要能解经文、要不得是家中独子,以及其他等等等等,如此,几乎有资格出家的都会是一等一的文士,可这等文士,又有几个是普通农家出来的?又有几个愿意出家为僧?
这样一来,佛道固然人员精简,可也正因为人员精简,出众之人反而愈多,名声也自然愈加响亮。
倒不知前面是什么状况,竟将一个和尚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