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波叫花抢了布施回到落脚处,有人顺手捡了一破包袱,拆开一看,除了几件麻布破衣裳,就剩一封信。
找个识字不多的一看,封皮上尤嘉兄亲启三个字,吓一跳。
拆开看,果然见尤闻达三个字,所以内容什么的都不重要了,有人问“这个尤闻达,是不是就那个叛逃去南边的大官儿,被斩了满门那个。”
看信的人点点头道“这怕是一封通敌的信,我虽看不大懂,却也知道京城里姓尤的不多,况这位最近这么有名。”
“告示说有线索官府就会有重赏,咱们明儿一早就给他交到官府去。”
“好,就这么办。”
正月十六一大早,寒风呼啸,扎起了雪,大梁尹何裘被师爷吵醒,激动道有了尤嘉的新消息。
何裘一咕噜起床,那是激动得手发抖啊,流年不利,大过年的老天爷给他整出一个尤嘉,尤闻达。
闹得整个大正月里,他都在上下挨刺儿,赶忙会了叫花,却原来不过是顺手捡了一封信而已。
丢给师爷看过信,却眉开眼笑,吩咐人带了乞丐领赏,递过信来道“虽不能抓着正主,逮到一个同伙,这个同伙还不是一般人儿,可不是天成的机缘啊。”
“这个人?”
“大人难道忘了,徐自鸣此人。”
“本官当然不能忘了冒州大儒,只是他离京多年。”
“但他确实还与那逆贼有所瓜葛,而且他早年心向旧陈,人尽皆知,只这一条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这……”
“大人莫要心软,这便是您开年第一要紧的政绩。”
“好,那我立刻报上去。”
大年节下,叫花子得了一百两赏钱,大摇大摆带一帮兄弟去了平日总撵他们的酒楼吃饭,商议好准备分了钱就此回乡。
终是天意,韩家兄弟没能有所头绪。
韩小义,不甘心,想着既然是铁关系,只要上门说明,再让去信问过,自然分明。
于是两兄弟想着先打听清楚尤大人的府邸。
可是尤闻达三个字一脱口,街边卖早饭的大姐忙捂住两小伙子的嘴,拖到一边警告“造死,造死呢,是谁个让你们来找这人的?”
“我家夫子是尤大人的至交,让晚生来寻尤闻达大人谋事做。”
“嘘……快别大人啦,一个月了,这城里便没人敢提一个尤字儿。
你两要是不想死,赶紧忘了这叛逆的名儿,快回家躲起来吧。”
“叛逆……尤大人他,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就你们要投靠那个谁,早叛逃去了南边,咱们这皇帝什么脾气,当即斩了尤氏全家,连个看门狗都没放过,怎么,你两年纪轻轻,还想凑个数?”
听这话,虽压低了嗓子,却实在威力不小,韩小义一屁股坐在冰地里,再伤心不过,却终为是昨晚大手大脚丢了的两袋白米。
韩满子听见“南边”两字,便失了神,当然韩小义只当他是受了打击。
此时恰巧出城的一队官兵,高头大马,气势汹汹,本是开赴冒州襄川县捉拿叛逆。
韩满子一个没留神,挡了道而不自知,马上人一鞭子挥来,惊了韩满子滚地三圈,脑袋一磕,晕死过去。
却说这儿还有更糊涂的,酒足饭饱叫花头也当了一回大爷,正美滋滋,摇晃着出门儿。
一把就被衙差架走,虚惊一大场,却原来是这何大人忘了问,犯人的长相,想要发个榜缉拿。
叫花子打着饱嗝,有些反胃,歪头对着画师琢磨了半天,告罪“大人恕罪,当天是上元节,小的和一帮弟兄抢布施来着,眼睛全在粮食上,人脑袋都打成了狗脑袋,抢完一哄而散,谁还记得谁长什么熊样子呀。”
“记不得长相,那高矮胖瘦,圆脸宽脸总该记得吧。”
看大人那样,叫花知道,要是他敢再说不晓得,保准鸡飞蛋打,吃不完兜着走。
于是寻思起来道“这样一说,其中有一个看起来弱弱的,打起架却很凶,那双眼,倒是让人一见难忘。”
“嗯嗯,就是那双眼,它吧,勾人,黑亮亮的,我就说他们不像一般叫花子,对对就是这样。”
画师似乎对这一双眼很是满意,喃喃道“生这样一双眼的人,相信长相也不会太差。”
于是想当然的,叛逆韩晨,韩昭皙,就变成了通缉画像上的模样,自然这小胡子星星眼的通缉犯和韩满子兄弟,也就没啥关系了。
韩小义倒是对大哥宝贝得很,掏空了身上仅剩的那点碎银子住店,请大夫,要碗稀粥也不忘给大哥卧个鸡蛋,一边骂着,却一口不剩的喂完。
韩满子足浑浑噩噩睡了两天,脚步虚浮着,被店家赶到大街上。
大夜里借着明明的雪光,看了客栈大街上的通缉告示。
看着看着,先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看着他的脸色就比哭还难看,最后摸着韩小义的脑袋,语气哀怨“是哥连累你了,这天寒地冻,冻坏了我家老幺可就完了。”
韩小义也伤心起来,可不完了,红烧肉没了,鸡腿没了,大家闺秀也没了呀,哇哇呜呜,大冬天草鞋也不好卖,咱拿什么回家呀。
两兄弟在这街头如丧考妣抱头痛哭,哪里知道彼时家里便真的糟了大难,双亲受累,师友遭殃。
或此时让韩满子伤心最多的,还是自己初恋梦碎,夫子许他若能混个一官半职,便将萍儿许配的诺言,终究成了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