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雁落忘归，北有念念春芳。
三天前梁都最大的花楼一念春门前，老板春三娘救了一个只剩半张脸的丑八怪，然后什么医药费，饭费，就连一件粗布衣裳，七七八八算起来，丑八怪就成了妓院的长工。
一念春谁都知道，阿丑是没有名字的，好像还不爱说话，可是沉默而丑的阿丑却很勤快。
却原来像陈青这样从小被母亲一人拉扯大的孩子，寻常除了练武习文就是四处征战，不同于许多南方大家子弟，生怕被人说一句纨绔，生怕世人诽谤一声有负亡人。
所以竟从来不曾来过花楼这样的烟花地方，面对满眼云袖脂粉香，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春三娘上前行礼“公子有礼。”
“您……您有礼。”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公子客气，公子看着眼生，头回光顾？”
“嗯……是，我就是看看，看看就好……阿嚏。”
“看看？”春三娘掩口笑，打趣“那公子可有看上什么人？”
“他！”然后陈公子随手一指，春三娘顺着他指的方向，阿丑倒是把她吓一跳“公子你不是发烧吧？”
“额……本公子是说，你让他送些酒菜，给本公子准备一间雅间。”
陈青顺手给春三娘一锭银子，见他出手阔绰，像是商人装扮，自然殷勤“公子喝酒，要不要找个姑娘作陪，咱们这儿的姑娘，那可是琴棋书画样样拔尖的。”
“不用……我上去坐坐就好。”
“那公子楼上请，阿丑吩咐厨房上一桌酒菜来，你先给公子把好酒送上去。”
阿丑微微笑着，看一眼大胡子月白缎富贵而挺拔陈大爷，应道“马上就来。”
彼时四目相对，半脸关公半脸仙的阿丑，见到正捂着鼻子嫌弃屋内熏香的陈大爷，二人相识一笑。
“怎样，很丑？”
“丑还罢了，关键看着还别扭，我就说让他们来，你还非要逞强。”
“那你又为什么亲自来了。”
“我……我待着无聊呗。”
“可是我看着，你更不适合这种地方。”
“那你呢，可还辛苦？”
“我本就是穷人家，这点功夫不算什么，反倒是你们，杀气都太重，来这种地方反倒容易被察觉。”
“所以为什么是花奴？”陈青一笑，眼里满是挤兑。
“因为一个又丑，又不起眼的花奴，不管听到什么那些官老爷都不会注意啊。”
“要是你不小心露出真容，麻烦会比我们几个少。”
“我会当心。”
“言归正传，昨天我听北大粮令霍千苗骂娘，说是今年荒年欠收，花大将军一连三次上书要钱粮和叶坚闹得有些不愉快。”
“说来也是啊，以前南北一统，现在一年就紧着北边，还有晏城和台城这样耕地不足的地方的地方，莫说赈灾，没想到连军费都不足了。”
“所以你觉得叶坚那些找佣兵的钱，和我们劫下的都是哪来的。”
“哈哈哈……这就是自作孽啊，原本想着破罐子破摔的，这下自掘坟墓了。”
“所以如果你是叶坚你会怎么办？”
“借粮？”
“我会想办法截断他们借粮之路。”
“另外我们还得帮他一把。”
“帮？”
“怎么帮？”
“找个门路，放消息说官仓会开仓赈济百姓。”
“还真是狠毒啊。”
“好了陈大爷您慢慢消遣，狠毒之人不能呆太久先行告退啦。”
“昭皙。”
“嗯？难道要我给爷叫个姑娘来伺候一下？”
“不……不是，你知道我没这心思的。”
“咱么还结巴了，脸皮真薄，我也只是说笑。”
“那你小心，毕竟这里龙蛇混杂。”
“你自放心，水再深也淹不到我这里。”
可是陈青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水会淹到自己头上来。
因为阿丑一下楼，便被这一念春的花魁月貌姑娘拉住了，时月貌姑娘正和情郎侍中家的二公子吵架，不知怎的月貌姑娘红着眼跑出来，正巧拉住路过的阿丑。
此时韩晨也是一惊，生怕出了什么马脚，想要挣脱，谁知这花魁姑娘发狠，不容置喙把他拉到贵公子面前“王武阳，别以为我除了你本姑娘再没第二条路，惹急了，我就找个天底下最丑，最贱的做我的妓夫，本姑娘我就是一辈子不离开这儿，也照样金山银山，绫罗绸缎！”
“你敢！”王公子看一眼这龟奴脸上半红蛐蛐儿松土一样的胎记，几乎恶心的，他丢不起这人，但是娶粉头回家，即便只是一个妾，他爹也绝不会同意，所以嘛，这就显得很为难了呀。
陈青此刻混在围观人群中，眼睛里只看得见那一人，耳朵里听来也冒火，替韩晨委屈不来。
谁知花魁胆子壮，对王公子啐一句“兴爷们三年五载玩弄我，还不兴本姑娘玩个把男人了，今天本姑娘玩给你瞧瞧。”
说完便板正最丑那张脸，勉强自己只看一半，催眠自己忍住呕吐，抱着阿丑那惊慌脸就吻。
于是全场沸腾，而天降艳福的阿丑，此刻震惊的大眼溜溜圆，心里莫名咚咚的，竟下意识眼角瞥陈青。
然后迷蒙间怀抱一空，一个窝心脚直接踢倒，那一刻韩晨直觉腹内一阵翻涌，便缩着倒地。
然后门外便进了一帮人，吵吵着“谁敢惹我家少爷不快？”
“还不上来给爷拖下去乱棍打死！”
“是！”
显然早有人出去报信，这月貌姑娘也没想到这王公子会当众杀人，忙求“二爷，这……这不关阿丑的事儿，你莫要和一个下人计较，都是月儿错了，我去给您赔不是，您放了阿丑吧。”
“他让爷这般现眼，难道还想活着，另他的命也算是我给你的教训，你可记住在爷面前，容不下你这骄纵，听明白了吧，再敢说情，爷就真要怀疑你了。”
“我和阿丑……爷怎么想出来，只是……”
“还说！”
他们这般说话间，韩晨勉强站起来，摸了摸嘴角有些发黏，一看竟有血。
陈青那还见得这个，当即就想跳出去，却被韩晨眼神制止。
王公子眼看这丑八怪还有些跟他作对的骨气，那还容得下，说话就甩开美人儿，还要动作。
却不想拳头还没抡圆，就被空中飞来一脚同样踢翻。
“跟我走。”
韩晨只听这么一句，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拉着跑了。
“给我拦住他们！”
王武阳就像个脑子坏掉的黑熊，气急败坏大喊。
那人一边打架，一边对韩晨道“跟紧我。”
陈青见状自然飞身而下，加入乱局。
自然几个家丁拦不住这两个武功上好的人，末了两人同时抓住韩晨。
这光景却拉扯起来，陈青原以为韩晨肯定会跟自己走，可是下一秒有人扑上来，韩晨脱手，却头也不回跟那人逃了。
所以陈青只能在无限纠缠中，目送那二人远去，以至于未来许多时候，都在后悔，这一刻没能及早出手。
而韩晨最初不过是想弄清楚，那人是何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