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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吹过来 正文 第二十章 又何尝不一种幸运?

卫生间的门开了,易小森换了一身深灰色休闲服,惞长的身影混合了些许慵懒,薄薄的嘴唇平展着,一双淡冷的眼睛低垂,朝颜离这边走过来。

颜离看着他的眼睛微眯了眯。

想着他没有表情的时候,还真是冷得让人颤栗。

“不回去?”他问二钟。

二钟慢慢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又赶我走?上次大半夜的被你赶出去,我在马路牙子上吹了一个晚上的风,还挂了一个星期的水呢,我不走。”

二钟往椅子后边儿靠了靠,把屁股坐得老稳了。

“修车厂有宿舍可以住。”他低语。

“你还说呢,我在厂里把被子都捂热了,不知道是谁一个电话打过来叫我出去的,厂里也是有门禁的好吧,这都十一点半了。”

二钟又气又委屈,要不是因为出来帮他把摩托车开回来,自己才懒得出厂,现在还要被嫌弃当作电灯泡给赶走,果然,千年冰山也会有见色忘友的时候,还不止一次!

“这屋子这么大,随便弄个地铺又不难为你。”二钟喃喃。

易小森凝了凝深沉的黑眸,二钟抬头故作镇定的偷瞄他一眼,虽然表面上矫揉造作的耍痞气,但心里还是挺虚的。

空气静止了几秒。

“随便你。”他淡淡道。

说完便从二钟身边绕了过去,二钟深深吸了口气,那颗悬到嗓子眼上的心沉了沉。

颜离昂着头看他,脸上露出一抹浅浅地笑,他走到她面前,地上落下一个拉长的黑影。

“明天还要上学,早点睡。”他低语。

颜离轻轻咬了咬唇。

“我,还有作业。”她说。

他缩了缩深黑的瞳孔,看着她。

“要做?”

“要。”

他微抬了眸,走到书桌旁开了台灯,把桌上被二钟翻得乱七八糟的书一本一本的齐好,堆放在书架上,他拉出一把椅子,走到颜离身边。

颜离抓着他的胳膊,被他搀扶到书桌旁,慢慢地坐了下去。

他把她的书包递给她。

“你书包挺沉的,好学生?”

“不是。”

他勾起了嘴角。

颜离看着他,在微黄的台灯笼罩下,那抹点缀在脸上淡漠又温暖的笑,她不禁失了神。

他的笑甜而不腻,淡淡地,一下子褪去一身的寒凉和冰冷,嘴角却仍然漾着野性。

心里像塞满了棉花,又堵又软。

“看着我做什么?”他问,声音很淡。

颜离突然一慌,从他手里拿过书包搁腿上,拉开链子,在里面翻来找去,然后拿出一套英语卷子和笔,整个人坐得笔直,视线落在写满密密麻麻英文的卷子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易小森看着她,眼睛弯了弯。

一旁的二钟啧啧了两声儿,别过了脸,开了电视看。

外面的雨没有片刻的懈怠,甚至时不时会有哐当的雷声,啪啪啪的雨砸在窗台上,似是要把整个世界洗涤翻新一遍。

大杂院里被幽暗的灯光笼罩着,在浓浓的雨雾中看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却是很真实的座立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

易小森坐在椅子上玩儿手机,埋着头,只有手机屏幕上的光时不时闪在脸上,薄凉的嘴唇紧抿着,眼眸微垂。

二钟又洗了个苹果啃,手上拿着遥控器,换了好几个频,也没找到好看的。

颜离安静的坐在书桌旁写作业,手里握紧了笔,视线落在那张堆满题目的卷子上,却一笔都没写,确切来说,她不太会。

以前每次做作业无从下手的时候,她都会拧紧了眉头死咬着嘴唇,颇为绝望的磕下笔,然后又极其烦躁的重新拿笔,在卷子上艰难的写。

但这次,她很平静。

她甚至觉得,卷子做成什么样都没所谓,最后能拿到多少分数也无所谓。

她是无数即将奔向高考的负重学子中的一员,却是唯一一个没有想过要在高考的决战场上要赢的人。

她就是这样的另类,这样的不像话。

生活在肮脏泥沼里的人都想拼命跳出这片破败之地,只有她还在这片破败之地寻找慰籍。

“森哥,四中什么时候上的新闻了?”二钟扭头问易小森。

颜离凝眸,微微侧了眼向后望。

始终沉默在暗处垂头玩手机的人抬了眼,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一点,退回了推送的头条新闻,淡淡地眸光望向电视屏幕上。

屏幕上的女记者握着话筒,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连眨了好几次,说话时殷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冲着镜头一脸严肃。

“我现在已经到了周慧女士的病房外,周慧女士目前情绪还不稳定……”

“滚!滚出去!别碰我!别碰我!”

剧烈的嘶吼声从电视机里传出来,把沉寂的屋子弄得有些诡异。

颜离心里猛地一抽,手指颤了颤,小脸顿时一片煞白。

自从周慧住院之后,她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没去理会任何关于周慧的消息。

也没去理会那些杂碎言语和眼神,现实却以这样的方式逼着她去正式和面对这些肮脏的事儿。

颜离深深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后,耀黑的瞳孔里涌出一股冷寂的平静,眼底没有泛起丝毫涟漪。

“十一月三号上午八点多的时候,正在进行第一次晨跑的四中学生被降临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一位家长持刀跑到操场欲要杀害自己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病床上的女士周慧,周慧患有间歇性精神疾病,误伤了鑫南集团董事长龚女士的独生子许陌洋,但因为是周慧病发后无意识的举动,如今已被无罪释放,龚女士是否善罢甘休,四中又是如何看待并处理……”

铿锵有力的播报声回荡在幽暗的宅子里,女记者还握着话筒喋喋不休,眉心拧成了疙瘩,用表情向观众展示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二钟啃了口苹果,双腿交错搭在桌子上。

“丫头,四中真出过这事儿?”

二钟天天在四中外面的街上混,没听到任何关于家长进校砍人的事件,估计是夏子坤的老子把消息压下来了。

不过媒体是什么人,捕风捉影,愣是把这事儿推向了新闻头条。

颜离沉默着,合上了卷子。

“此事件一出引起了社会对原生家庭的广泛讨论,讨论的焦点自然是落在周慧的女儿身上。”

电视屏幕上放出了一段视频,是从四中的监控录像里提取出来的,视频里,操场上所有学生都在七零八落的逃。

周慧拿着刀即使被几个老师架着,也疯狂的朝某个方向挥砍,一双哀怨到极致的眼睛死死盯着某个人看。

一个被人护在身后的女孩儿,站得笔直,从监控的方向看,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冷意。

最后,那一刀砍在了一个胖胖的男孩儿肩膀上,众人一瞬间呆滞。

胖男孩倒在了血泊中,那个站在后边儿的女孩儿始终没动,只有风,扬起了她的头发,露出一双阴冷黯淡的眼睛。

“卧槽,英雄救美啊。”二钟感慨到。

隔着电视屏幕都能想象到当时情况有多精彩。

“周慧的丈夫是去年刚出狱的强奸犯,据隔壁邻居叙述说,夫妻二人都有暴力倾向,他们的女儿,也就是四中的在校学生,频频受到家暴侵害,如今又上演了在学校被亲母欲杀的事件,那么在这样一个黑暗的环境下……”

蓦地,电视机瞬间黑屏,那些振振有词的话也止住了。

宅子里再次恢复死寂。

二钟抬眼,愣住了,啃得只剩光溜溜的核的苹果置在嘴边,看着站在电视剧旁边刚关掉电源的森哥。

易小森不知何时跑过去把电视关了,他顺势从兜里抽出烟含进嘴里,点了火,吸了两口,吐出淡淡地烟圈。

“太吵。”他低语。

“不是,正精彩着呢,我还没听那记者说是谁呢,我天天在四中混,说不定认识。”二钟说。

易小森没理他,把烟夹在指间,开了门走了出去,木门咯吱咯吱的尾音拖得老长。

坐在书桌旁写作业的颜离已经发了好久的呆了。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脸上的表情不咸不淡,只是一直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快要扣出了血。

“没意思。”二钟暗发牢骚。

虽然是个重大新闻,但二钟也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自个儿从柜子里抱出铺盖卷铺地上,侧着腰往地下一趟。

“丫头晚安,别太累,免得森哥心疼。”

说完他自个儿笑了笑,之后一副困极了的样子,消停了一会儿后就睡了。

二钟的睡眠模式开启得格外神速,刚合上眼就开始打鼾,鼾声如雷,简直要把宅子房顶给掀了。

蹲在门外的易小森已经抽了很多支烟,一支一支的往嘴里递,又一支一支的往地下按,门外全是烟头。

他的眸光一片冰冷,吐烟的神情也越发的淡漠,薄凉的嘴角却是弯弯的上扬着。

雨停后空气湿冷的要命,森冷的月光洒在深丛里,不免有些寂寥。

深沉的眼眸里点缀了碎光,吐出来的烟雾缭绕在这寒冷的暗夜。

方才电视新闻里的那段监控视频,那被人群包围着的女孩,画面再模糊不清,他仅一眼,也在心里笃定了答案。

门再一次被打开,一道暗黄的光移到了他的脚边,易小森微侧过身,看进了颜离的眼睛里。

她神情略显淡漠,细软的头发被夜风扬了扬,安静的站在门框,她走了两步,挨着易小森坐了下去。

他按灭了烟头,把嘴里最后一缕烟吐出来,微垂了头,没再看她。

“作业写完了?”他问。

“还没。”她淡淡道。

颜离双手抱着膝盖,伸长了脖子,将脸朝他面前凑了凑,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

易小森感受到了她凑近后的气息,转头,生生对上她赤裸裸的目光,心里一颤,神情却依旧。

她认真的盯着他看,他一动不动的僵硬着姿势。

“小森……”她淡淡道。

“嗯。”他低低地应了声。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她的眼神真挚到几乎病态,生生扎进他的心里,一呼一吸间充溢着无助和最后一丝残留的倔强。

原来一个人在深渊陷得太久,也会想着要求救,想要得到救赎。

她从来不是一个对生命和世界满怀希望的人,却在这一刻执拗的想要他的一个承诺,去延续心底那还没有彻底泯灭的火苗。

易小森的眸光散着淋漓的悲伤,紧抿着唇,凄冷的月光下,看不出情绪。

有些无奈是真的很要命,揪着心,残喘不了呼吸。

易小森:“不想。”

片刻,他淡淡道:“但你想说的话,我听着。”

指间的烟已经烧尽了,他把烟头往地上按了按。

颜离和他并肩靠着墙壁,萧瑟的风刮了一阵又一阵。

她抬头看着布满整个天际的繁星,目光柔和中带着一丝苍凉。

“其实,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不会再回头看了。”

“可是有时候,那些愈合的伤疤还是会疼,它总是一遍一遍的提醒着我,一直以来的自己究竟有多不堪。”

说到这,颜离闭了闭眼睛。

“新闻里那个精神病的女儿,是我。”

“我妈她是南城人,南城是个离裕桐很远的地方,年轻的时候在北京上大学,从小衣食无忧,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她写过很多本书,拿过很多奖,是南城人的骄傲。”

“她写的每一本书里,都有固定的男主角,那是她最爱的人,一个和她同样优秀的男人。”

“男人每天都会在校门口接她,给她送最漂亮的玫瑰花,带她去最浪漫的地方,把她宠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后来有一天她过生日,男人照常把车停在校门口等她出来,她第一次旷了课,只为能早点儿见到男人,可是……”

“她刚走出校门,还没来得及被男人看到,就被我爸给绑走了,我爸去南城躲债,看上了她,我爸逼着她跟自己结婚,她不肯,我爸就骂她,打她,把她锁在地下室里侮辱了整整一个月。”

“后来她怀孕了,人也疯了。”

“我爸连夜把她带回了裕桐,领了证,生下了肚子里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我。”

天上的星星闪着光,像无数只眼睛注视着她。

颜离沉默了一会儿。

继续道:“我妈她恨我,比恨我爸还要恨我,我的存在对她来说,是永远的屈辱和肮脏。”

“她发病的时候就骂我,打我,恨不得让我死在她手里,清醒的时候,就看着我发呆,像不认识我一样。”

“其实,我最怕她这样了,我宁愿她动手打我,也不愿她这样看着我,因为会让我产生莫名其妙的错觉,一种,她其实爱着我的错觉。”

颜离垂了眼,她说了一段很苦涩的过往,语气却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这样一口道尽,倒轻松了不少。

易小森看着她,表情很淡,眼神跟一如既往地冷清,看不出情绪。

颜离看着他笑了笑。

“说这么多,让你烦了吧?”

天空透过云片的空隙倾泻下皎洁的光,空气满是摇曳着深丛潮湿的味道。

易小森看着她不说话,薄唇微抿,深瞳漾着一摊银色的水,和孤月交融在一起,格外孤寂。

嘴里的烟草味道淡了,竟生出了苦涩。

过了一会儿。

颜离被他拉入了怀里。

他将头深埋在她的肩头,淡冷的目光变得柔和。

颜离一动不动的闷在他的胸膛里,抬了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抓紧了他的衣服。

耳边传来一个低沉安然的声音。

“都会好起来的。”

反正人生已经烂成一摊泥了,最坏,还能怎么样呢?

我们都不是被捧在手心的珍宝,却能在这冷情的世界里找到另一个自己互相救赎,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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