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空有些昏暗，把小城笼罩得像放映的黑白电影。

易小森带着颜离出来透透气，没有骑车，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半米的距离，踱步在石板路上。

易小森腿长，走得快，颜离时不时会在他身后小跑一段。

地上的影子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易小森见状，放慢了步子。

颜离垂着脑袋抿嘴笑，伸手拉住了易小森的袖子，将手指往上移了移，把袖子攥紧在手心。

易小森心里一咯，身体有略微的紧绷，他回头，盯着颜离看。

“这样就不会跟丢了。”她说。

易小森勾了嘴角。

“你五岁么?”

颜离表情愣愣的，安静的注视着他，然后一点一点放下了他的袖子。

易小森顺着她的动作将她的手握进了手心，说了句:“走吧。”

他牵着她走，路边各种商贩戴着小蜜蜂扩音器吹嘘自己的产品，卖力推销各种抗跌打损伤的药丸，药酒。

鞋匠蹲在地上给女客人擦拭鲜艳的恨天高，女客人坐在椅子上垂头玩手机。

三轮车上的风车转得飞快，一排不倒翁娃娃艰难的妞着身子。

空气里满是新鲜出炉的糍粑香味。

一群高矮不齐的孩子围在做糍粑的摊位旁，手里攥着大人给的钱，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老板碗里的糍粑，咽了咽口水。

旁边是同样馋人的炸汤圆，白胖胖的汤圆在油锅里被染成了金黄色，满锅的香甜。

易小森买了一碗炸汤圆给颜离。

“有点儿烫，慢点吃。”他说。

颜离拿着勺子舀了一个金灿灿的汤圆，送进嘴里的时候眉心一皱，又重新把汤圆吐回了勺子里。

果然是很烫啊。

沾了口水了汤圆黏糊糊的躺在勺子里，颜离有些尴尬的抬眼看易小森。

他的表情淡淡的，深眸沉寂的像片海。

“都说烫了。”

颜离不说话，易小森朝前迈了一步，然后俯下身，微张了嘴，吃掉了她勺子里那颗被吐出来的汤圆。

颜离一怔。

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像掀了浪。

“慢点吃，走吧。”

两人落脚在正表演杂技的广场上，一群杂技演员像猴子一样的在地上窜来窜去，尽展各自的绝技，空翻，下腰，钻火圈，走钢丝，围作一团的观众连连鼓掌叫好。

颜离愣愣的站着。

“不好看?”易小森问。

颜离转头看他，摇头。

杂技结束后，魔术团队又开始布置场景，方才欲要离开的人们又停住了步子，返回来继续当观众捧场。

不同于杂技表演，魔术师们看上去都格外神秘，穿着庄重的黑色西装，头上戴着高顶帽，还有几个画着小丑妆的男人开始活跃气氛。

小丑全场跑，嘴角勾勒着很夸张的笑，看上去却有些心酸。

魔术师们开始玩牌，库克牌在手指间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样的跳跃，看得人们眼花缭乱，然后，他轻轻在那副牌上吹了口气，再次摊开时，库克牌全部变成了红桃k。

众人拍掌。

然后是耍皮筋，玫瑰花变鸽子，手上的橘子越抛越多……

小丑领到的赏钱也越来越多。

众人唏嘘的夹缝中，小丑停在了颜离面前，将手上收钱的篮子伸向她。

颜离汗。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放进了篮子里。

小丑很绅士的向她鞠了一躬，然后走开了。

颜离抿抿嘴，看向了易小森。

他垂头盯着她，嘴角轻微上扬，留下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说了句:“回去补给你。”

天渐渐暗了下来。

两人坐在一家面馆里吃混沌。

两碗馄饨冒着热气，光闻味道都觉得馋。

玩了一下午，颜离饿得不行，拿着勺子舀了一个又一个馄饨送进嘴里，馄饨烫得在嘴里打滚，缓了缓之后才开始嚼味道。

易小森坐在她对面，他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点了烟含进嘴里。

颜离抬眸，看了眼他碗里几乎没怎么动的馄饨，望向了易小森。

“不好吃吗?”她问。

易小森把烟夹在指间，吐了口烟雾，神色淡然。

“没怎么饿。”他应。

颜离看着他，哦了声又继续埋头吃馄饨。

他夹着烟在桌角磕了磕，烟灰簌簌而落，视线偏向了那根燃烧着的香烟身上，看着烟蒂，眼神蓦地闪过一抹黯然。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勾起了一弧苦笑。

真可悲啊，他现在连一碗馄饨都吃不了了。

下一次，是不是就要当着她的面吐血了?

易小森猛吸了口烟，微眯了眼睛，手有些颤。

颜离抬头，蓦地发现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脸色苍白了起来。

“你怎么了?”她问。

易小森微愣，看着她不说话。

桌边的手机在这个时候救场一样的响了。

他移开了视线，接了电话。

很短暂的一个对话，易小森微皱了眉，简单应了电话那头一声，然后就挂了。

他起身，拿过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走到了颜离身边。

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我有点事儿，钥匙在我衣服口袋里，你先回去。”语气淡薄。

颜离起身，眼神有些慌张。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能。”

颜离亲眼看着易小森离开了馄饨店，自己一个人在店里坐了很久很久。

她望着对面空着的椅子发呆，把他没吃完的馄饨端到自己面前，用勺子舀着送进嘴里，吃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快要撑破了胃，才放下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