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吧里喝完那箱啤酒,秦沐阳不顾楚辞的阻拦被朋友扶上了车,车子疾驰而去,剩下楚辞站在酒吧门口醒酒。
易许又穿上了西装外套,衣冠楚楚地站在她的身旁。
“你们的感情很好。”
楚辞点头,“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和亲姐弟差不多。”
“是么?”易许目视着远处无边的夜色并不言语,视线交汇的瞬间,秦沐阳对他的敌意简直无法隐藏。
楚辞看不出来,但他看得清楚,秦沐阳分明对她有情。
“你还没吃饭吧?”易许扫了眼对面正在营业的餐厅,“我带你去吃饭。”
“不用了。”楚辞语气生硬地拒绝了他,“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易许的眉头皱起,似乎在思考楚辞生气的原因,“今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实在没想到她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楚辞偏头看他,清冷的眼中有流光闪过,“你是在代替许婧向我道歉吗?还是许牧唐?”
易许胸口一滞,又是惊讶又是悲伤地望着她。
是啊,明明他们应该是站在一处的受害者,可现在他却要站在敌对的那一方向她道歉。
楚辞后退一步,和他拉远了距离,月光将她脸上的表情照得悲伤极了,“易许,不要向我道歉,这件事,错的不是你。”
“对不起。”易许垂下眼睫,盯着地上摇晃的树影,“我为刚才的道歉向你说声对不起,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事情……但我向你保证,她不会再骚扰到你。”
楚辞勾起唇角,满目凄凉地看着他。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始终是个外人。
“不用了,这件事就此结束吧,我不会再深究,易先生,你也不要再提了。”
易许看着她悲伤的眼睛,欲言又止。
“天黑了,我该回去休息了,易先生,再见。”
楚辞强忍住心中的悲伤,逆着风朝家的方向狂奔而去,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她仿佛听见易许在叫她的名字,声音缥缈,仿佛梦中的呓语。
*
许牧唐的手术如期进行,那次交谈后楚辞再也没有亲自到病房查房,但仍是会认真检查值班护士的拿来的结果,详细询问病人的精神状态,手术来临前,楚辞做足了完全准备。
手术那天易许早早地守在手术室外,他看起来很憔悴,眼中布满红血丝,唇边有青色的胡茬,身上还穿着皱巴巴的白色衬衫。
进手术室时,易许看到了穿上手术服的楚辞,轻轻点了下头,楚辞垂眸,略过了他眼中的情绪变化。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也许是她和叶文煜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也许是她早就放宽了心态,手术过程没有出现任何状况。
宣布手术结束的那一刻,楚辞吐出憋在心口的那口气,扬起了唇角,叶文煜握住了她带着手套的手掌,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干得漂亮!”
两个人相视一笑,肩并肩走出手术室。
易许立刻迎上来,乌黑的眼睛望着楚辞的脸,想问的话憋在喉咙说不出来。
叶文煜摘掉手套,握上他的右手,“手术很成功,恭喜。”
终于结束了啊,楚辞仰头看着外面红艳艳的晚霞,摘掉口罩和手套,长出一口气。
“楚辞,晚上部门聚餐,要不要去吃一顿?”端着托盘的护士冲楚辞眨眨眼。
楚辞转头,正好撞进易许的眼里,恬静的脸颊一僵,她默不作声地偏过头,“不去了,我要回h市,明天有朋友订婚。”
说话时她故意掀起眼皮看了易许一眼,他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俊黑的眼睛里仿佛堆满乌云的城池,稍有风,便是暴雨倾盆。
是的,明天就是易楚和何晟睿订婚的日期,楚辞早就答应易楚会回去参加,易许应该也得到消息了吧,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搞成那副狼狈的模样。
叶文煜听到对话,走到楚辞身边问道:“你今天夜里就要回去吗?”
楚辞点头,“车票已经买好了。”
说完冲一众同事们摆摆手,“我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楚辞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东西,出医院时正好遇到守在医院门口的易许。
易许大步走到楚辞面前,对上她清冷的眼睛,“我今天也要回h市,一起吧。”
“不用了,我已经买好车票。”
楚辞干脆利落地拒绝,在易许的注视下走到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火车到达h市正好是半夜,出租车不好叫,楚辞在马路边等了半天都没见一辆空车,最后还是上了刻意绕路而来的易许的车。
气氛有些尴尬,楚辞偏头看着窗外浓稠的夜色,说了声谢谢后再不言语。
易许主动和她搭话:“楚辞,你和他的谈话我都知道了。”
楚辞一惊,偏头睁大了眼睛看他。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勉强。”
楚辞思维迟钝地运转,半晌,终于听懂他的意思,心中微痛,原来连这样卑微的交易,他都了如指掌。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复杂的纹路,轻轻摇头,“您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割舍不断。”
“楚辞,现在不是要分出一二的时候。”易许的表情严肃。
楚辞摇摇头,笑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分出一二,易许,你说过,不会再干涉我的事情。”
易许的嘴唇动了动,漆黑的眼睛望着她,终是选择了沉默。
一路通畅,车子停在了孤儿院门口,下车前楚辞看了易许一眼,“易许,你不该回来的,许伯那里正需要你。”
易许靠在椅背上没有出声,楚辞知道,他心里正难过着吧。
最开始得到易楚要订婚的消息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因为她知道何晟睿并非良人,听着电话那段易楚的解释,楚辞的情绪逐渐发生改变。
那时候她脑袋里装的全是易许,他用最悲伤的语调问她:“楚辞,你知道爱而不得的感受吗?”
所有的爱只能说给自己听,所有的苦只能往肚子里咽,没有人能和他感同身受。
楚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孤儿院。
院里亮着盏暖橘色的灯,秦沐阳睡眼朦胧地站在灯下望着楚辞,待人走进了,唇边忽绽出一抹笑容,“是你啊,我还以为进贼了。”
楚辞睨了眼他乱糟糟的头发,将背包放到一旁的桌上,“赶得急,没来得及通知你,回去继续睡吧。”
秦沐阳自然地将包拎在手中,跟在她的身后,“怎么现在回来,遇到什么事了吗?”
“朋友明天订婚,我要过去看看。”
楚辞推开房门,打开灯,里面顿时亮堂堂的。
楚辞瞥了眼房间里的陈设,笑了一声,“打扫得挺干净啊。”
秦沐阳把包放在小桌上,抬手抓了下头发,闻言,骄傲地扬起眉毛,“那可不,我每天都过来打扫呢。”
楚辞笑看了一眼,突然问道:“你还睡吗?”
“怎么?”秦沐阳面带疑惑地看着她。
楚辞对着小窗坐下,皎白的月光将花园里盛开的紫藤萝照得格外茂盛,她转过头,眼中仿佛有月光倾泄而下,“秦沐阳,我要离开x市了。”
秦沐阳一愣,表情呆滞地看着她,“为什么?”
“我的病人已经做完手术,要回老家休养,我要做他的私人护理,跟他一块回老家。”
秦沐阳往前走一步,高大的身体堵在了小窗前,“他的老家在哪里?”
“y市。”
“哦,那挺远的。”
秦沐阳看着花园里随风摇曳的藤蔓,情不自禁地伸手,指尖颤抖,有微风穿过指缝,他突然明白自己只抓到了一缕清风。
“去了还回来吗?”
“回来,但是不知道日期。”
楚辞眨眼下眼睛,心情跟着窗外的微风飘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下定了决心。
或许是不忍心看到易许颓废的模样,卑微又努力地想要拯救他;
又或许是知道易许明白一切后,想要破釜沉舟地搏一把。
她仰头对上秦沐阳悲伤的眼睛,声音比窗外的风还轻:“秦沐阳,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我有个很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朝他走了九十九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我不想,也不甘心放弃,所以我要继续走下去了。”
秦沐阳立刻就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又是震惊又是悲伤地看着她,片刻,他转过头,掩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如果走不下去就回来吧,我……还有很多人都在这里等你。”
“那你呢……秦沐阳,你想要的东西呢?”
秦沐阳垂下眼睑,轻声笑了,那笑声震得他胸口顿顿地疼,“我想好了,这段时间我会找到合适的人接管孤儿院,然后我就回到x市去,继续开我的小酒吧。”
楚辞点点头,“这样也挺好的。”
“是么?”秦沐阳转头,强忍住颤抖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悲悯的情绪压下,轻声道:“我也觉得挺好的,一直留在院里挺没意思的,我还年轻,再出去闯一闯吧。”
他握紧了拳头,转身朝门口走去,临走前目光深沉地看着楚辞,“楚辞,祝你成功。”
楚辞扬唇笑笑,“秦沐阳,谢谢你。”